第72章 曾经
他转过头来，将整张脸都埋在了陈燃的背上，心中强行筑起的高墙也在顷刻间崩塌，巨大的痛苦像是一根毒针，从他的脊椎渗入，然后一寸一寸的在身体里移动，直到进入他的大脑。
今天的天气很好，暖阳化为金光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微风也没有那么强的凉意，街边也很热闹，各种摊主都在呦呵着，还有的门店在用喇叭广播老北京著名小吃。
“豆汁焦圈这里看，正宗老北京小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片杂乱中，陈燃的脸色阴沉的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他背上的人气息有些不稳，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
他猜后背上的小汤圆一定是哭了。
但陈燃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这种情况，他说什么谢言都听不进去，而且，现在安慰什么都会觉得很无力，还很下人面子。
等回到酒店的时候，谢言的气息已经平缓了不少，但眼尾依旧红的厉害，莫名的给白净的小脸添上一丝让人同情的委屈和难过。
陈燃把人放在了沙发上，脸上波澜不惊，房间里一时寂静，也并没有人先开口，男人的眼神如没了光亮的宇宙，徒增一个深不见底还带着暗流的漩涡。
他去厨房接了杯水，然后用一条干净的毛巾沾上，拧干，走去谢言的身边。
“闭眼。”男人的语气甚至还有没消化完的戾气。
谢言倒是听话，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眼睛红肿，额前的碎发还带着些凌乱，此时那好看的眉眼带着丝丝丧气，却使面前的少年失了许多幼稚和天真，像是光晕在渐渐消散一般。
那层淡淡的悲伤与难过依旧如驱散不开的浓雾般缭绕在谢言周身，可那少年依旧乖巧，嘴唇薄薄的，上面还带着一层牙印，想必是在纠结的时候所种下的。
陈燃心里有些堵，他拿起手中的毛巾，眼中带着冰气的利刃终于化作了丝丝水珠，轻柔的往少年的脸上擦去。
看着一个人失去纯真，就像是在看当初的自己堕落，联想起那时那段难熬时光，陈燃的眸色变得深沉了些，目光甚至都有些凌厉。
他不想让谢言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
陈燃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有一点慌乱。
他没有办法去拉谢言一把，甚至连他自己也没什么勇气去坦然面对这样的谢言。
所以就算是不想看谢言这个样子，陈燃也没有办法去帮助他什么，现在的他除了可以对谢言感同身受，以外的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连他自己都想逃避。
谢言被冰凉的毛巾盖了一脸，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白，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剥离开来了。
有点轻松。
随之而来的冰凉还让他的脑子里多了一些清明。
脸上的毛巾被拿下，谢言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地面发呆。
其实他想跟陈燃说，你在给我擦擦吧，还舒服点。
但最后没好意思。
现在这种状态是谢言这些年都没有过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想在自己身体里挑挑拣拣把那些激动的情绪拎出来好好的发泄一翻，这样或许堵在自己胸腔里的那口气就可以下去。
可是没有。
他寻不到自己的任何情绪，害怕的，难过的，悲伤的，失落的，不可置信的，这些感觉就像是一块石头被磨碎成了沫儿，只是风轻轻一吹，就成了一片尘埃，四处飘散，落到每个角落。
每一种感受都让他难熬，加起来却又都觉得无足轻重。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自己。
就觉得从地上长出一只腐烂的，带着脓疮不堪入目的手，在揪着自己的心脏，撕扯他的灵魂，将他带入无底洞一般的深渊地狱，貌似熊熊烈火燃烧他所有存在的痕迹。
恨不得这世上从此以后别在有“谢言”这个人了才好。
怎么办呢，谢言痛苦的同时又感觉心中空旷。
好像只要自己一卸力，他就能往后栽下去，栽下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恨不得把自己摔得稀巴烂才好。
他现在浑身没有什么力气，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回去好好跟谢万习过日子，然后忘掉这里的一切吗？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陈燃蹲下身，看着谢言空洞无神的眼睛，带着安抚的意味，轻声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
陈燃在心中叹了口气，指了指手机，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房间里寂静，陈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阳光侵染大地，眸子中也带了些无奈，他伸出手，利落的拉上了窗帘。
大片的昏暗扑面而来，笼罩了整个房间。
陈燃走过来看到少年的头无力的歪在了沙发上，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是一个自己给自己安全感的姿势。
如果没记住的话，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他也是这个姿势。
只不过这次谢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如没有了感知。
陈燃跟逃似的出了酒店房间，眼底还有些惊慌未定。
这个状态的谢言，跟当初那个变为暴戾前的陈燃，仿佛如出一辙。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陈燃，甚至没有了面对现实生活的勇气，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因为太过向往，冲着空白的房间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然后沉重道，“妈，我好累啊。”
女人穿着鹅黄色长裙笑的一脸温柔，比春天里妖艳的花朵还要逊色，却依旧保留着那一份纯真的笑容，不容一丝脏东西来玷污，艳压群芳。
可只是一眨眼，房间依旧泛着惨白色的光，少年时期的陈燃闭上眼睛，一脸绝望。
陈燃去商店里买了一盒烟，颤着手将烟头点燃，男人的眼底像是被狂风暴雨侵袭过，此时只剩下了一片残骸，眸子中深沉得看不真切。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没逃出过那段噩梦。
被拽下深渊的灵魂或许还在挣扎，或许已经认命的放弃了抵抗，只等着什么时候灰飞烟灭，化为尘埃。
一直以来的逃避让他对这种绝望束手无策，直到今天看到谢言完全的呈现出了自己当初的样子。
他的每根神经好像都在痛苦的发颤。
陈燃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烟，因为太猛甚至有些想咳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忍得满眼通红。
嗓子也有些干辣。
他就像是一个误入了迷宫的人，兜兜转转这些年，依旧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甚至已经颓废到不再试图找那些不存在的出口，直到他看到又一个人进入了这里。
还是他在漫漫漆黑长夜中一眼相中在乎的少年。
陈燃把烟掐灭，闭上眼睛，把眼底的那些茫然尽数盖住。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敢再一次找寻出口的勇气，还有一次与一次接受被失落泯灭的希望。
脑海中，刚刚那个女人盛气凌人却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
当时陈燃并不知道谢言在书房里与那个男人发生了什么。
他并没有选择靠近门去偷听，陈燃更想接受谢言的一切选择，如果心上人真的难以接受，他猜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谢言肯定会找他倾诉。
可那个女人落落大方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笑的让人……膈应。
陈燃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个好鸟，看着优雅大方，是个富贵的主，但偏偏这些上层阶段的人家，有时候会比他们底阶段的人性格更加毒辣，玩的也更开。
女人像是一条蛇，还是一条花色妖艳的蛇，好看极了。
但偏偏花色蛇，三角头，毒性才最强。
他不知道这是谁，所以陈燃只是皱着眉转过头，烦不可耐的哗啦着手中的手机，实际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屋中的少年，全身注意力高度集中，只要书房有任何声响，他都会第一时间闯进去。
“你是谁？他妈妈的新情人吗？这么年轻？”女人笑的一脸妩媚，声音很清脆很悦耳，但那看似平常的话语里却藏着嘲笑和不屑。
好听的声音说不出好听的话，而那双眸子黏腻的在陈燃的脸上游走，那毒牙仿佛要刺进这人的肌肤，把毒素灌进五脏六腑，让这人为己所用，成为她的傀儡，仿佛一切才合意。
实在是恶心。
陈燃凌厉的眸子带着点无足轻重的藐视，扫过去一眼，冷清的声音不可一世的吐露出一句，“傻逼。”轻飘飘的。
女人挂在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僵了一瞬，貌似是不敢相信一句脏话就这样丝毫没有阻拦的被这人骂了出来。
被骂的还是自己。
“真是没礼貌，现在那个女人眼光都这么差了吗？”女人讽刺的语气有些露骨，像是被那两个字激怒了。
陈燃猜“那个女人”说的是谢言的母亲，但他并不确定。
于是这次连个眼神都没给，垂着眸子的青年周身环绕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淡，仿佛身上长满了利刃，桀骜开始在骨子里疯长，像是要刺破骨膜直击女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