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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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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足够糟糕的一天,夜里,穆清瑜沿着小溪散步透气,正巧碰上了熟人。

    白天时何忆泉往山下跑了一趟,现在他正闷闷不乐地坐在溪边的平整石块上发呆。

    “半夜里不睡觉扮鬼呢,有什么心事了?”穆清瑜说他。

    “我有个事想不明白。”何忆泉的布鞋晃着与石块轻轻碰撞,有一下没一下地,“小师妹死了,但大家看起来都没有为她难过的样子。”

    耳畔传来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何忆泉回头,见穆清瑜来到他的跟前,也和他一样坐上了石块。

    穆清瑜问:“你怎知大家都不伤心?”

    “自从小师妹死后,师尊就没有来看过她一眼。”何忆泉勉强地举了一个例子,又摇了摇头,“我谈不上来,总觉得哪里太奇怪,太平静。”

    “师尊早就见惯生死了,他活得够久,见识得也够多。”穆清瑜劝他,“莫要乱想,徒弟死了,师父哪有不悲的道理,也许是他情绪不肯外露罢了。”

    何忆泉这才好受了些。

    “明日还有功课,你早些回去吧。”穆清瑜道,“天亮了再去收拾师妹的遗物,师妹的坟立在了山脚下。她举目无亲,都归师门安排,她大抵是明日下葬,你若可怜她,不妨在她下葬之前去灵堂为她守守灵。”

    天色已晚,晚风渐凉,穆清瑜拢了拢衣裳,正要离开,何忆泉又从身后叫住了她。

    “穆姐,白天时师尊带来的女子是何人?”

    穆清瑜是扶柏最信任看好的弟子,也是他所有徒弟中最为稳定的一位,若她想问,扶柏没有隐瞒的道理。

    “她是师尊收的首位弟子。”扶柏果然与她说了白衣女子的事,穆清瑜面色如常,她时候永远都是一副遇事不惊的样子,世界上好似鲜有奇事能有幸得她青睐,“具体的事情你要亲自去问师尊,我对此不太清楚,只晓得她在我拜入师尊门下时就已失踪多年,今时能再见到她也足为一件幸事。”

    怪不得师尊对那白衣女子如此看重,何忆泉恍然大悟。

    这一日过得极为漫长,以至于他迎来第二天时还有些恍惚。

    众人进入柳杉水的住所收拾遗物,由于性别问题,他们要先等穆清瑜和山脚村中的来人收拾完一些物件后再入内。

    柳杉水的东西不多,除了衣物和纸笔就没有其他的了。

    昨日慌乱,没及时清理从桌面掉下来的杂物。穆清瑜弯腰为她拾起掉在地板上的砚台和镇纸,看到了压在杂物下的一封信。

    信已经封好了口,写明了地址,随后就等待信的主人将它邮递出去。

    那信封极其眼熟,与她相交多年的挚友常用的信封非常相似。

    信封上的墨水已经干涸,一大片黑漆漆的色彩在白纸上显得如此刺眼,信封上白纸黑字印着的毛笔字也是出自友人的手笔。

    穆清瑜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顿时思绪绞成一团乱麻。

    为什么他的信会出现在小师妹的房间里?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着痕迹地抬头四顾,见无人注意此处,动作轻缓地将手中的信塞到自己的袖子内,打算回去拆开信封细看。

    接下来的时间里穆清瑜完全没有了收拾东西的兴致,满脑子都是那封疑似挚友送来的信封。

    有请来的村民在场,没人指望穆清瑜能帮多少忙,很快她就能退出屋子了。

    走出房间,穆清瑜没看到何忆泉,猜想他又是去后山玩了,没在意,与扶柏道了别,便径直回到了清溪阁。

    柳杉水的住处差不多已经收拾完了,留给扶柏没多少任务,扶柏在屋里完全是只起到监工的作用,偶尔在村民挪到大型家具时搭一把手。

    “仙人,你瞧瞧这盒子里的首饰要怎么处理?”一位村民从柳杉水的柜子中见到了一个小方盒子。

    这盒子像极了寻常姑娘家用的首饰盒,可依扶柏对柳杉水的了解,她爱干净,但向来不重视打扮,起码他没看到过柳杉水戴过什么首饰。

    扶柏转念一想,柳杉水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怀春的少女心事,又羞于向旁人显露是再正常不过的。

    见到了徒弟的另一面,像是又重新认识了她一遍,扶柏浅笑,接过了村民手中的木盒:“交给我就好。”

    木盒不重,里面似乎只放了一块玉石似的东西。

    扶柏来到放置柳杉水棺材和遗体的屋子,屋里已经被装饰成了灵堂的模样。

    他推开木门,来到了柳杉水的棺材旁,柳杉水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

    扶柏取出木盒里的物件,想要将它作为柳杉水的陪葬。

    木盒打开,里面果真只有一块玉佩,木盒里没有垫绒布,主人似乎不太珍重它,只将它囫囵地塞进了她以为适合的容器。

    玉佩用编制细致的红绳系着,碧绿通透的玉佩被磕掉了一个角。

    那充其量算是一块上品玉佩,但扶柏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便直接呆住了,连手上的玉佩滑落都没有察觉。

    玉佩掉进棺材里,与木质的棺材底部相碰撞,发出了闷闷的声响,扶柏这才回过神,俯身捡起玉佩,揣在兜里,不再去看棺材里的柳杉水,不露声色地离开了。

    玉佩的原主人他认得,这块玉佩就是他送给她的,她在一年前音讯全无,柳杉水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并占为己有的?

    扶柏乱了思绪,不愿深想。

    趁着众人都去看望柳杉水的空档,何忆泉去了后山,来到他与庄老约定的地方。

    庄老是三年前他在后山时偶然遇到的老头,当时庄老遍体鳞伤,嘱咐何忆泉不要声张,何忆泉当年也是心大,看老人仙风道骨不像坏人,脑袋一抽还真的信了他。

    当时他过了些时间再去寻老人,老人已不在原处。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庄老找到他,告诉何忆泉他是被魔教之人追杀,伤到根基,时日不多,又遗憾于膝下无子,一身本领无法穿下,不求收何忆泉为徒,只愿何忆泉能够习得他毕生修为,圆了他的夙愿。

    就这样,何忆泉一边在除云峰拜师学艺,一边在庄老这边学他的法术一直到现在。

    他们约定的地点是在后山,后山未开荒,是块野山,平日无人前来。

    庄老自视清高,半生在江湖做侠客,眼里容不下半分沙子,他对徒弟的要求是天赋无所谓,但必须是一等一的人品,师从扶柏的何忆泉自然因为自己师父在庄老眼里加了层厚厚的滤镜。

    庄老平日里都会早早地在后山等他,可这回何忆泉在后山寻了良久,始终找不到庄老的踪影。

    难道庄老知晓了他喜欢在山下寻欢作乐,失望之下离开了?又或是庄老遭遇不测……

    何忆泉心慌意乱之际,一道温婉动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师弟来后山作甚?后山地势复杂,莫要磕着碰着。”

    他回头,见昨日师尊带来的白衣女子出现在他身后,她似乎跑急了,脸上覆了层薄汗,声音里带了些不稳的气息。

    “师姐伤未痊愈,还是不要这偏僻之地走动得好。”何忆泉没作答,转移话题关心起她的身体状况。

    想来他还要唤她一声大师姐……可扶柏收他为徒时却从未说起过白衣女子的存在,就连其他长老和掌门也三缄其口。

    “师姐……”白衣女子对何忆泉的称呼感到疑惑,喃喃地将这个陌生的字眼重复了一遍,“我好像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只觉得这里熟悉。”

    失忆了?何忆泉心中纳闷,还是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和穆清瑜的话告诉了她。

    “师尊?就是我昨日遇到的救命恩人吗?”何忆泉一提到扶柏,白衣女子的神情缓和下来,“那时多亏恩公路过,对小女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面对白衣女子的感激,何忆泉刚想替扶柏说些修行之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宽慰言语,她又接着说道。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女子必将此恩铭记于心,可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有什么事是需要铺垫这么多才能问出来的?

    何忆泉自知门派机密自己不会知道,自己知道的也不算什么密码,大大方方地说:“师姐尽管问。”

    “你是否识得你师尊用来救我的丹药。”白衣女子问,“此物顷刻就能救我于生死之间,想来定是不菲之物。”

    完了,他关于草药的习课完全是混过去的,也没人告诉他在课堂外也会被突然考验肚里的墨水啊。

    “师姐不妨直接问师尊。”何忆泉强作镇定。

    “我新来后问过他,他只道了‘清玉无茎通根草’一个名称,小女子不知其为何物。”

    在听到“清玉无茎通根草”几个字眼后,白衣女子说的其他的话何忆泉都没再听了,她温柔的嗓音对他来说仿佛远在天边,又像是朦朦胧胧地从海底传来,是如此的不真切。

    何忆泉总算是明白了庄老为什么离开了。

    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学识,何忆泉赶忙把她的问题搪塞了过去,在大师姐担忧的眼神下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他路过了小师妹的住处,见众人在其中忙碌。

    何忆泉这才想起来进入是柳杉水下葬的日子,但他已经完全没了参与的兴致。

    一位村民叫住了他。不知为何其他仙人都回去了,他们想问个事都找不到人问。

    “这位小道长,你瞧瞧这里还有要留下的吗。”一位妇女指着一小堆杂物。

    “都扔了吧。”何忆泉粗略地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还有用的东西。

    也是,师姐和师尊都看过一圈了,剩下的只有要扔但村民们不敢扔的了。

    话说他们二人哪去了……何忆泉正要离开,那堆杂物里的一把旧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把木剑很旧,已经长了霉斑,何忆泉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是庄老教他功夫时常用的剑,也是他见过庄老拿过的唯一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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