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弭弭是睡着了会跑到旁边人的怀里还是因为旁边是你?”赖鸣航指着屏幕上定格的监控画面问道。
画面中, 两人盖着同一张被子,但从头的距离可以判断出其中一个是窝在另一个人怀里的。
“脑子里能装点常人有的东西吗。”尽息懒得向不靠谱的男人解释什么。
“现在我弟弟的梦境很混乱,有受到【罪】影响残留的‘人格’, 他不断地在【罪】里徘徊, 情感相较接近于正常人;还有一个谴责自己的部分, 他把【罪】里的相处当成真实, 他的感情最丰沛。之前给他植入的处理器稳定发挥作用, 这一次也处理掉了犯罪意识的集合体。”
“你为什么比我一个实时看着梦境的人还了解。”赖鸣航打量着尽息, 狐疑道:“你该不会什么时候把自己改造成机器人了吧?你这眼睛是不是换成转译器了……”
和赖鸣航打交道让尽息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少和中二人计较。
不然变智障的就是自己。
“对, 我改造了自己。”尽息说。
本以为赖鸣航得到肯定回答可以消停,他却不按常理出牌……他上手摸了!
尽息完全愣住, 竟是让那双手把他上下摸了个遍, 完了那人还扶着下巴疑惑道:“这触感怎么一点都没变?”
赖鸣航握着尽息的手捏了捏, 做进一步确认。
那一瞬间尽息觉得刚才搭话的自己非常智障,所以他现在不说话也不反抗, 他相信中二人总会被现实打败的。
一分钟后, 赖鸣航得出结论:“不愧是实操性科学家,改造完自己的身体还和一般人一样。”
“不仅如此, 我还可以让你保持在站立的姿态接受改造,只要给我一把刀。如何?”尽息面无表情地说。
赖鸣航半点不慌。
每个人面无表情的样子给人感觉都不同,有人敛起表情就很吓人, 有人则很淡没什么好说的,有的人却还是一副让人生不出距离的样子。
尽息就是最后一种,不仅不吓人,还因为那份斯文看着怪好欺负的。
不过赖鸣航也从尽息的话语明白了对方刚才就是在陪他玩,根本没有改造这回事, 他说:“你们有弟弟的人都这么会哄人吗。”
“我只是想尽快拉回话题。”尽息见被拆穿了就不接着胡扯了,他让赖鸣航坐到他旁边那张办公椅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一阵,屏幕上就出现了新的画面。
赫然就是同学会上与李印对话的尽弭。
“你说弭弭要是知道你除了在家里安装监控,还能随时调出他所在地的监控是什么感受?”赖鸣航最初知道尽息这样干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控制狂变态。
尽息却不以为然,“我连他的梦境都入侵,还差这一点监控?包括他造出来的人格,哪一样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不说那个。我想想听听你对我弟弟这次梦境的分析。”尽息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神色复杂不明,似乎有些挣扎。
赖鸣航并没有因为尽息情绪的转变收起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说:“能怎样?我只能说捷径走不通,想要彻底解决还是得让弭弭死。”
那边乔叹安慰完女孩又走回尽弭身边。
尽息能发现他的弟弟因为乔叹去到他身边的缘故身体变得放松,原本虚假的面具也多了一丝裂缝。
“……再看看。”尽息说。
乔叹走过去,站了一会儿发现尽弭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得寸进尺地搭上尽弭的肩膀,“我知道你们刚才在聊秘密,但聊完了就没必要叙旧了吧。”
一旁正好经过的负责人同学:……同学会不叙旧?难道要谈恋爱吗。
李印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乔叹这句话。
还是乔叹自己接了自己的话,他说:“弭弭,学委说班长寄放在一家民间解剖机构,一天500,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现在就去把班长接回来?”
尴尬的李印迅速反应过来,“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乔叹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原来是着急为班长寻找真相,我说怎么忽然对我态度这么差……强人意。”
后面几个字是被乔叹审视的眼神逼出来的。
尽弭没什么意见,事实上在这里待着和在解剖室待着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不过如果有人让他选择,他会选解剖室。
在去车库前,尽弭没忘记结账。
刷卡的时候乔叹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起,这让本来一直心情不好的学委都笑了出来。
去到解剖机构时,班长的父母已经在那等着了。
他们面容憔悴,但还是对尽弭面露笑意,“小秋跟我说有人愿意再帮我们调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孩子在哄我们开心……真的谢谢你,谢谢你……我们小晳能有你这样热心的同学……”
“应该的。”尽弭稍微扶了两人一把,“我们去办手续。”
负责交接的机构人员对于见到尽弭很兴奋,他小心避开几位亲属,对尽弭表达的崇敬之情,“我没想到我能见到本人!你和我想的不一样,但见到你的时候我又觉得你就该是这样的。”
尽弭是机器【罪】的适格者这一件事是对公众保密的,但作为法医,他在行业内渐渐有成为传说的趋势。
“天才就应该长你这样,一看就是能在1小时完成解剖的。”那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也没解释什么长相是能达到他说那个速度的。
手续交接很快就完成了。
“我给你们送到警局。”那人将尸体装完放置好,“你们有其他人带驾照的吗,有的话换他开,我和尽弭口头说一下我们的解剖结论。”
这话主要是对乔叹说的,因为那个经常来看尸体的女孩状态仍然很差。
乔叹比了个好的手势。
车上,机构人员设好导航就开始说话,“委托人最开始拜托的事调查的工作,事实上找民间机构解剖的,十有八九就是家属执着于调查真相。这种情况一般是‘调查自杀或者像意外死亡’的死者死因,很少像这一具这样明知道是刑事案件却还要委托民间机构的。”
“警方那边找法医解剖过,说死因是窒息死,但再多就没有了。找不到案发地点,也查不到嫌疑犯的痕迹,登记完信息后就让家属带走了。我们机构的解剖结果和警方没什么区别,和侦探合作调查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线索……所以我们最终认定为激情杀人,凶手可能就是和死者生前打了个照面然后把人杀了。”机构人员说着,短暂地空出一只手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给尽弭。
尽弭翻开查看。
机构人员一边补充:“本来解剖报告是不该拿出来的,但我们也很希望找到凶手。几个月前的解剖结果或许会与现在有细微差别,如果你这边再解剖后能发现这些就再好不过了。”
“谢谢,会有帮助的。”尽弭说。
在快到警局的时候,机构人员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在尸体发现地点,我们的侦探曾经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凶手怕不是恋尸癖】
“这一点在尸体上并不成立。因为凶手没有对尸体做任何事,她身上没有被施暴的痕迹,据家属说也没有钱财丢失,凶手的目的似乎只有‘杀了她’。”
机构人员说完,将车稳稳当当地停好,帮着尽弭把尸体送到解剖室。
“好了,有其他解剖报告上没有的东西可以随时电话联系我。”机构人员说完,和刚进来的几人打了个招呼,也算是祝愿。
赵等加完班刚要回家,就看到尽弭要去休息室换衣服,他喊住他,“你不是去同学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
他并没有接到报案,不说报案,今天一天都十分平静。可尽弭突然回来……
“窒息案或许会有进展。”尽弭说完,匆匆进去换了衣服。出来时正好撞上乔叹,“你也去换,检测员赶不过来。”
“……他是?”赵等还站在原地。
尽弭在与赵等错身而过时,解释:“我朋友。”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赵等独自咀嚼着那个词,“朋友?”
等到乔叹风风火火地从他身边掠过时,赵等才咀嚼出味道来,“这好像是尽弭第一次说这个词。”
不过很快赵等就没再去想了,今天他女儿说想他了,要等他回家再睡觉。
他得赶紧回家。
另一边解剖室内,乔叹协助的工作做得很熟练,检测员的身份他完全担得起。
他一边把尽弭从尸体上切出来的组织拿去化验,一边把他从学委那里得来的信息告诉尽弭,“学委说她曾经很怀疑班长的男朋友,但她现在觉得不是。一个月前他们想放弃的时候,是他坚决的不让尸体火化说必须追寻真相,还把攒的钱全交给了她。”
“她也想过这是不是障眼法,因为对方很可能觉得调查不出什么,所以用这种方式洗清嫌疑,毕竟最初警方怀疑的也是他,说有邻居作证他与死者经常吵架,反复传召了他很多次。”乔叹说到这顿了一下,“我也算知道为什么当初负责解剖的不是你了。”
“什么。”尽弭在脑内将尸体的情况与刚才的解剖报告进行比对,同时思考那名侦探说恋尸癖的原因。
“因为你和班长是同学,要是解剖完抓到凶手还好,抓不到就可能被认为是你毁尸灭迹。这也算是你同事们对你的温柔?虽然我觉得当初换成你案子说不定就破了。”乔叹说。
解剖完毕,尽弭将已经掌握的数据写到报告上,然后交给乔叹,“化验结果出来后补充完整。”
“你为什么用我用得这么顺手。”乔叹吐槽归吐槽,还是照做了。
尽弭没有让乔叹一个人做,他一边帮忙,一边回答乔叹刚才提到的‘温柔’,“班长的事他们一句话都没对我提过,这正常。但归为一起单独案件,是失职。”
“这两年来,经过我解剖的‘窒息死、激情犯罪、女性’就有7起,哪怕细节上没有共通点,这个数量也足够说明单独案件的可能性很小。”
乔叹咂舌,“这么多?”
尽管他对这个数量感到讶异,但他还是尝试从警方角度去想:“连环杀人犯很少,窒息死的人很多,归为单独案件是正常处理方式。”
“实际上,我也协助过导师解剖了2起窒息死女性。像班长是堵塞呼吸孔道导致的死亡,而我协助的,一起是呼吸面积丧失,死者是溺死在浴缸里的23岁单身女性;一起是组织缺氧,死者是一氧化碳中毒死的27岁在外出差的女性。”
乔叹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细节,一边说:“同样找不到凶手,死亡时间前后也没有接触过可疑人物,也被认定为激情杀人。它们,也是各自立案。”
“尸体还在吗。”尽弭问。
乔叹:“怎么可能,不是所有人都会像班长的亲人那样对几近无望的真相还倾尽所有的,几乎没有谁会将亲属尸体保留那么久。”
“所以这也是学委判断班长男友无嫌疑的依据?”
“是一部分。主要还是生活细节,这些跟你说了也不懂,我简单说你能理解的部分好了。”乔叹筛选了一下,说,“他一直在续租那间班长最后住的房子,就像他执着地留下班长一样,因为他觉得凶手哪怕与班长再无关联,也一定会在某处留下痕迹。”
“这不能洗清嫌疑。”尽弭说。
乔叹叹了口气,“所以说主要是生活细节。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爱的方式也藏不住,女孩子在这方面比我们敏感多了,学委应该不会感觉错。”
尽弭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也不能理解什么是“藏不住的爱”。
这时安静已久的弭尽忽然开口,声音依旧高昂:
【像我这样一直注视着你就是爱】
【我从未离开过你】
【我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
【所以相信我吧】
【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去帮你把他抓住】
弭尽在尽弭的脑海里喋喋不休,声音激烈又高昂,吵得尽弭几乎听不到乔叹在说什么。
能在短时间内出结果的化验全部记录好后,乔叹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去吃夜宵。”
现在是凌晨1点59分,距离他们从同学会地点出来已经5个小时了。
从解剖室出来的乔叹再次恢复了活力。
“弭弭弭弭弭弭弭弭!吃烧烤怎么样!我要吃20串牛肉,十串鸡翅,十五串……”乔叹念到尽兴后,说:“我们还是喝粥吧。”
“我做给你喝,爱心夜宵。”乔叹故作娇羞,侧着脸朝尽弭眨巴他的长睫毛。
尽弭直接拒绝:“不用。”
乔叹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做饭,偶尔起早了还会做上两人份的便当带到学校来。
每次打开,尽弭都分辨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鉴定科都分析不出你这东西的成分。”尽弭到不觉得乔叹是在害他,他就是猜测乔叹可能把化学药剂当成了调味料用。
而每每听到尽弭这么说,乔叹都会保证下次做出卖相和味道俱佳的便当。
不过既然是每每,就说明乔叹并没有成功过。
“这体现了我对你的爱。”乔叹试图说明尽弭。
尽弭仍然不为所动,“不需要。”
“那你怎样才会相信我爱你!”乔叹觉得尽弭不接受就是因为不相信他的爱,他做饭明明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就在乔叹以为尽弭不会回答的时候,尽弭突然开口:“我要你刚才提到的那两起窒息死的解剖报告。”
乔叹:“……”
乔叹难得无语,他看了一会儿尽弭后,还是松口了,“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乔叹嘿嘿一笑,勾住尽弭的脖子,说:“吃我做的粥。”
尽弭:“……好。”
回到家,乔叹兴奋地奔向厨房,淘米。
不一会儿,厨房里又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尽弭则坐在客厅沙发,闭目细数。
并推测一份粥可能导致的闹肚子次数。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柳小舟。她走到尽弭对面坐下,看着二楼厨房里的光,担忧道:“不去帮忙吗?听着……不太安全。”
后面的“不太安全”像是替换了很多次后、终于找到中性词,柳小舟说得很勉强。
“吵到你休息的话,我让他安静点。”尽弭说。
“没事没事。”柳小舟连忙说道,“我明天白天也不用上班,没事的。我只是觉得,乔叹哥哥的厨艺可能需要有人在旁边指导,这个声音……”
“白天我带你去医院体检。”
“嗯?”柳小舟不明白尽弭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上次你买了做蛋糕的工具。”
“是这样没错……我挺喜欢甜食的,吃了心情会好,但是买太贵了。”柳小舟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没想到尽弭能注意到,但她还是不明白要体检的原因。
“健康证。”尽弭说:“报个班学习,自己开蛋糕店。”
“可我没有这么多钱,而且这……太美好了。”我不配。
“这是我哥哥的意思。他说资金他可以帮你,店铺选址不懂也能找他,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把青春都用在打工上太浪费,你可以追寻自己喜欢的东西。”尽弭转达着尽息的话。
柳小舟吃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来没有人为她规划过什么,也从来没有人鼓励她去追寻喜欢的东西。
这些她以为永远不会得到的东西,居然、居然从一个只和她说过几句话的人那里得到了。
她真的可以借助别人的力量去实现梦想吗?
“……然后从我这里搬出去。他说。”尽弭转达完毕。
柳小舟“噗嗤”一声笑了,她总觉得最后一句才是尽息的目的,不过她没说出来,因为尽弭看着不懂。
“谢谢。”柳小舟站起来,忘了一眼已经平息下来的厨房,然后道,“也替我跟哥哥的哥哥说谢谢,我先回房睡了。”
柳小舟刚进房间,乔叹就端着托盘下来了。
他跑得很快,在楼梯上也依然稳稳地端着托盘。
“锵锵锵!”乔叹献宝似的把所有东西放到桌上,“怎么样?进步不是不是巨大?”
桌上的东西,粥是粥,小菜是小菜,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什么原料。
“非常大。”尽弭给了肯定回答。
乔叹蹲在桌子旁,把勺子塞到尽弭手里,“你快试试!”
尽弭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尔后,轻轻点头,“味道是正常的。”
“你再试试小菜。”乔叹期待地说道。
尽弭依言尝了一口:味道竟然也不奇怪。
他低头看着乔叹,对方的眼睛很亮,像狗狗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问:“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尽弭难以从他贫瘠的词库里找出适合的词语组成能表达他意思的句子。
斟酌了许久,他意识到这也许是他第一次组织句子去关心一个人。
虽然心里没什么波澜,但大脑确实是想知道些什么的。
好在乔叹是一个不用问就会让别人成功关心他的人,他说:“我也没有特意学啦,就是每次空下来想联系你的时候我都觉得可以给你个惊喜,然后就去练手艺了……谁知道一晃就是几年。”
没有等尽弭说什么,乔叹就开始感慨:“这就是生活细节上体现的爱。”
一连感慨了四五遍。
连尽弭都能读出其中的言外之意:和班长案子联系起来。
于是尽弭很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在乔叹愈发期待的眼神下说:“所以我死了你也会保留我的尸体直到找到真相。”
乔叹的期待戛然而止。
和尽弭在一起他总是能领悟到很多从未有过的感受,他头一回知道原来期待作为一种情绪也可以戛然而止。
“我就不该期待你能真的理解。”乔叹摇摇头,坐到沙发上,他仿佛给自己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一般,老成地说道:
“我为你做夜宵,你感动吗。”
尽弭:“……本来不是很敢动,现在敢动。”
“那我会为别人在凌晨两点多做夜宵吗。”
虽然尽弭感觉不出来乔叹会不会,但他问出来应该是,“不会。”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矛盾,我都不会杀你,对吗。”
脑海里高昂的声音抢先一步回答:
【每个熟人在杀人前都可以为那个人做很多事!上一秒谈友情谈爱情!下一秒就可以翻脸!~】
【别信他】
【只有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们共用一个身体】
尽弭没回答对不对,他说:“你是你,他是他,他可以很爱班长,可以杀了班长。”
“在罪犯眼里,爱可以和死亡同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