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名小庙
南域,洛越国。
日出灵宝山,晨钟暮鼓惊飞鸟,佛光仙法渡亡魂。
天近黎明,夜色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山坡上一间孤零零的破败小寺庙内,走出个十三四岁的小沙弥,他轻轻掩上庙门,提起两只大木桶,步伐轻盈,奔向山间的一处小溪。
来到小溪边,小沙弥没有急于打水,而是抬起头眺望远处山颠上的灵宝寺。
黎明前的黑暗中,灵宝山上一排排高大雄伟的寺院,犹如嗜血的凶兽盘卧在大地之巅,神秘庄严中却散发着阴暗之气。
“真是搞不懂师傅,放着这么大的灵宝寺不去住,偏要跑到这无名破庙中受罪,唉,他老人家在想什么?连累
着受罪。”
小沙弥喃喃自语,
坐在溪边岩石上,有些期待的看着对面远处的一块稍显平整的大石头。
三年了,每天这小沙弥都会来打水,而且每天他也都会遇见远处同样的风景。
夜色渐明,一个白色身影由远及近,径直走向对面的那块大石,面向东方盘膝坐了下来。
一袭白裙的是个与小沙弥年龄相仿的少女,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对面小沙弥的窥视,丝毫没有在意,只是静静的打坐冥想,安心修炼,等待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出现,噬取那温暖的华光,供给这一天中自己修炼。
两个人每天早晨,都会不约而至,可是却从来没有说过话,
甚至连招呼都没打过,偶尔目光借着朝阳对视在一起,那少女也仅仅是投来一个甜美的微笑,而小沙弥每当那个时刻都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就像做错了什么事,被人家抓到了一般,无地自容,却乐在其中。
“哇,糟了,师傅今天要上早课。”
小沙弥猛然想起了师傅今天要上早课,忙不迭的打满两桶水,飞身朝着无名小庙跑去,期间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对面打坐的白衣少女。
“这是要走了吗?今天这小子怎么走的这么早?”
白衣少女美眸微闭,心中却不自觉的疑问着,猛地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告诫着自己,
“不该啊,不该啊,我怎么关心起这个家伙来了?”
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恢复冥想之中。
朝霞初现,一缕缕金色霞光洒向大地,万物复苏,沐浴着新生。
无名小庙前,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只是树干略显岣嵝,一阵微风拂过,树叶哗哗作响,尽情的吸取着晨光甘露,滋养己身。
树枝上,一只红嘴乌鸦,歪着脖子梳理完乌黑的羽毛,轻轻拍打了几下翅膀,一脸高傲的看了看树下。
古树旁,一只硕大的大地魔熊,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蹭着
脊背,舔舐着自己的熊掌,回味着指勾间昨夜残存的美味。
古树下,一头黑棕野猪,趴卧在地面上,嘴中叼着一颗野果,“吧唧,吧唧”的正吃的美味香甜,偶尔扇动一对招风大耳,驱赶着蚊虫。
不远处的草丛里,一条金环蛇,身子盘做一团,昂着蛇头,正闭目养神,头顶上的蛇冠红如宝石,散发出点点红芒,颇显高贵。
一只金灿灿的螳螂,悄无声息的飞来,落在草叶上,搓了搓那对金光闪闪的臂刀,扭动着脑袋,瞪大眼睛看向无名小庙。
地面上,一堆泥土悄悄汇聚,慢慢塑出了一个人形,也仅是人形,并无五官,双手垂膝而坐,远远看上去,就如一尊还未完工的泥塑,空有人形,却无人样。
相对较远的地面上,不知什么生灵,悄悄的在地面上掀出了一个小洞,可他却没有露出身形来,反而向下又隐藏了几分,只是借着那个小孔,窥视着地面上的动静。
远处,一个小沙弥健步如飞的拎着两大桶水,风风火火的奔向无名庙,带起一阵阵罡风,来到庙前,他环视四周,尴尬的笑道。
“诸位师兄早啊!”
不等回话,就撞进了庙门内,带的那庙门“吱呀”作响,不一会,小沙弥拎着一个蒲团,快步走了出来,放在古树下,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坐在旁边,这才抽出时间,摸了摸脸上的汗水,心虚的看了看庙门内。
直到小沙弥恢复了神色,破旧的庙门才缓缓打开,由里面走出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和尚,老和尚身形消瘦,两耳垂肩,两臂过膝,一缕银须似雪,一双慈目宛若明镜,清明中透着深邃,只是身上僧袍却破旧不堪,一块一块的打满了补丁。
老和尚抬眼看了看冉冉升起的朝阳,道,
“嗯,时间刚刚好。”
来到蒲团前,缓身坐下,只是一个坐下的动作,身上的僧袍却“吱啦”一声,撕开了一个口子,老和尚皱了皱眉头,看着僧袍上的口子,念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心中有些惋惜。
身旁的小沙弥却,心中偷偷窃喜,这僧袍早就该换了,自从他见到师傅第一眼,师傅就穿着这件破僧袍,算算也有十年了,每次他要师傅换件新的,师傅总会说,衣着表象身外物,缝缝补补还能穿。
老和尚有些无奈的看着小沙弥,说道,
“风翼啊,一会找针线来,为师把这僧袍再补补。”
小风翼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啊,还要缝补啊?师傅,你还是换件新的吧。”
小风翼怎么也没想到,都坏成这样了,师傅还要再缝补,继续穿。其实这僧袍前几日清洗时,风翼就是故意在那块比较破旧的补丁上多搓了好几遍,寻思着让他坏的快一些,这样师傅就可以换件新衣服了。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件僧袍其实名为,百家衣。乃是当年一禅法师云游大陆,走访人,妖,魔,三域,结下无尚功德,这才制成了这件百家衣,其上每一块布头,兽皮,都是一个种族对一禅法师的敬仰与信任,其中更是与那些种族气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无奈,小风翼只能应道,
“嗯,好吧,师傅,你究竟啥时候给我受戒啊?”
一禅法师看着有些执迷的小风翼,微笑着道,
“不急,不急,等你心无杂念,静若止水,为师自然就给你受戒了。”
小风翼低着头,嘴里嘟囔着,
“又是这两句,可我总感觉我心有所念,欲除却不净,我念有所思,欲忘却更忧,要这样,那我不是永远都成不了高僧了?”
一禅法师,摸了摸小风翼的头,说道,
“傻孩子,你本就是凡尘主,何须做高僧啊?”
小风翼听着有些崩溃,脸上写满了委屈,嘟囔着,
“师傅,你总是这样说,我叫你教我一些法术,你也不教,你看这些师兄们,都有一些傍身的技法,就我啥也不会,就知道吃斋念佛,背诵经文,那你说,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我是该对人家念诵一百遍无量寿经,使人相信宏愿,还是该背诵一百遍地藏经,让人家相信福报,不杀我身呢?”
话里话外,小风翼怨声载道。
一禅法师一脸无语,摇了摇头,叹道,
“唉,你这孽徒,那些争斗法,杀身技,为师是不会的,你若心生杀意,万物皆可斩,你若心生善意,万恶皆可化,此乃天性使然,还需要为师教嘛?”
小风翼眼看师傅有些不悦了,也不敢在央求什么,低着头,撅着嘴,以示抗议。
说话间,树下的黑棕野猪突然“噗”的一声放出一股迷黄气体。
诡异的气雾徐徐散开,带起冲天的恶臭,
最先遭殃的就是那头大地魔熊,它赶紧用一只大爪子捂住口鼻,狼狈的跑开,其间回头一脸厌烦的狠狠瞪了一眼黑棕野猪。
就连树上的红嘴乌鸦,也扑棱棱飞走,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大呼
“哎呀,有毒,有毒。”
躲在远处地下的那个生灵,也是掀起了一块土壤,悄悄的把地面上的小洞给堵上了,生怕被这迷黄恶气给熏染了。
只有小风翼,笑出了声,戏谑道,
“嘿嘿,嘿嘿,九斤师兄,你又放屁了。好臭啊”
趴在地上的猪九斤,一脸尴尬的看了看诸位师兄弟,有些难为情的解释,
“鞥哈,鞥哈,最,最,最近,吃的有点,有点多,不,不太,太,太,太,太好消化。嘿嘿,嘿嘿。”
说着把口中剩下的半个果子,丢在了一边。
这家伙,白瞎了上千年的修为,说个话都磕磕绊绊,放个屁倒是顺畅的很,而且还恶臭恶臭的。
另一边的泥人和金环蛇,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在他们的身边隐隐有一层淡淡的光环浮现,将那迷黄气体隔绝在外。
一禅法师,看了看两个弟子,面露安慰之色,寻声说道,
“泥魁,金轮,你两个这境界已在地仙境停留很久了,最近可有突破?”
金环蛇轻轻点了点头,恭敬地回道,
“回师尊,弟子虽每日勤加修炼,可还是如石沉大海,不得其音,这地仙一境太过玄奥,恐怕一时半会难以触及提升的壁垒,恕弟子愚钝。”
一禅法师点了点头,指点道,
“地仙一境,重在悟道,诸多修士都是以天地灵宝为辅,窥探其中玄奥,加持己身,提升修为,不过这终究只是借道之法,日后难以精进,我并不赞同。等到日后有机缘了,为师会助你突破的,你且修筑根基就可,切莫操之过急。”
金轮再一次恭敬地点着头,表示受教。
老法师又看向那尊泥塑,叹息道,
“泥魁啊,你生来就是地仙境,得山川之灵汇聚,窥星辰之力相助,本来就是至强存在。”
说道这里,一禅法师深深的叹了口气,
“唉,,只可惜,你虽心如止水,静若磐石,却不通晓世间变通之理,融合之道,终究是独善其身而不得其因,难入其果。看来是时候让你去历练一下了。”
泥塑听了,缓缓化出人形,竟是一个眉清目秀,模样俊朗的年轻和尚,他疑惑的问道,
“师傅,我佛教化,不是要心若明镜,禅如菩提,不沾因果,不入轮回吗?为何师傅却要我本是清净心,去惹凡尘事呢?”
一禅法师耐心的解道,
“那些话只是对凡人所说,因为他们本就在红尘中,所以才修心养性,开悟佛门。而你虽修为高深,却未经凡尘事,不知凡尘苦,所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若不去那凡尘中行走,又怎么会有机缘突破凡尘劫,得道万全法。”
白袍泥魁双手合十,低头示敬,回道,
“谢师尊,弟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