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熊乒苦着脸，在电脑前一阵噼里啪啦。
身后面容平凡到转身即忘的青年撑在他的椅背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接着照张像替换一下上面的照片就可以了。”熊乒小心翼翼地说，同时观察着那人的表情。
青年面容平静，起身让开。
熊乒苦哈哈地站起，领着人来到照照片的房间前，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把后脑勺，那里已经起了个包，疼得他呲了下牙。
让我们把时间退回到一小时前——
在这条美食街深处，与周围烟火气息格格不入地靠着家废品店，这里主要回收的是些精密仪器，比如旧电脑电视，被淘汰的显示盒。店主是个壮实的汉子，名叫熊乒，平时就叼着烟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来生意了才从手机上移开眼睛。
这里说的“生意”，可不止收购废品。
面前突然多了道阴影，熊乒抬头，面前人五官普通，穿的上白下黑，戴着兜帽，此刻正低头看着他。
熊乒瞄了眼那人，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拿。他把手机塞裤兜里，起身问：“干嘛来了？”
这一起身青年立刻显得娇小起来，但他表情不变，只是淡淡开口：“需要，身份……证明。”讲话慢吞吞的，发音也很勉强，一听就是老歪果仁了。
熊乒再次打量了眼前的男性，说了句“跟上”，便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去。
他拉开内间的折叠门，自顾自地向地下走着。
过了不到一分钟，眼前豁然开朗，在房屋底下竟是一间地下仓库，顶部吊着老旧的大灯泡，四处散落着各种仪器，墙上的排气扇呼啦啦地转着，空气沉闷，漂浮着浓重的异味，类似于机油味。
熊乒来到一个放着老旧台式电脑的工作台前，在开机途中像是突然想起：“既然你能来这儿，肯定也知道规矩，一张证300，不搞价。现金还是手机？”
青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熊乒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他盯着那人，手里烟都顾不上抽了：“……怎么，没钱？”
那人终于开口，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调：“暂时，没有……货币。可以，呃，记账吗？”
熊乒几乎要被青年气笑了：“耍我呢，没钱你办nm的证呢？不早说，耽搁老子时间……”
他嘴里骂骂咧咧的，从座椅上起身，走到通往地上的走道前准备离开。胸前却突兀出现一只手拦住他的去路，抬头看见青年认真的神色。
“我，一定会，支付的。只是……”青年磕磕绊绊地说着。
熊乒脸色一沉。靠，是个想吃霸王餐的货色？看来这事是没法善了了。
他转过身直视着青年，狞笑道：“哪家的小崽子不长眼把主意打到你熊爷身上了？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饭！”
他没有在对面人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息，看那呆傻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大能。
总结：能欺负。
青年神色困惑，显然是没听懂。
熊乒瞬间肌肉暴涨，青筋凸显，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长出粗壮的黑毛，甚至连头部也变得非人，圆头尖嘴，小耳豆眼，俨然是个黑熊的头。
正如他的姓氏，熊乒是只熊妖。随着文明社会的发展，真正避世的深山老林已不复存在，灵气衰弱，道法式微，大多数新生代的妖都选择进入人类社会发展，熊乒也是大趋势中的一员。多亏了他的种族特性，平日里来办事的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个敢闹事的。
那人看他“变身”目露震惊，同时似乎还有一丝丝的……嫌弃？
熊乒越发愤怒，势若泰山的一掌砸下去，顿时石屑崩飞。却间青年灵巧跃开，甚至连灰尘也没沾上。
青年似乎还没放弃交流：“不要，生……气。我们，谈话，不打架。”
熊乒一击不成转身又是个巴掌抡上去，空气被巨力划开，发出破空之声，那人轻描淡写地侧身避开，同时双手就着这股力轻轻一推，熊乒顿时被推得蹬蹬蹬后退几步。
青年无奈地看着他，就像看着邻家无理取闹的熊孩子一样，直看得人心头火气。
熊乒怒吼一声，四肢匍地，如同一列火车冲撞向青年，发挥出与体型不符的速度，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青年跟前。这要是被撞着了，肋骨怕是留不下几根好的。
那人却是轻叹一声，目光凌厉，直撞进熊乒的眼里。刹那间熊妖的脑袋好像钻进了十几把尖锥在里面狠狠搅动，脑浆都被搅得一塌糊涂。
他惨叫一声，咣的一声砸到地上，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凄厉的叫声在空荡的室内不断回响。
青年：“对不去……对不起，你，攻击，我只能……这样。”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防止熊乒滚的时候撞到自己，“我们，谈话？”
熊乒满脑子都是疼疼疼，根本没听见青年在说什么，只顾着在那儿可劲嚎。
青年见实在没办法交流，只能先撤去攻击。
瞬间疼痛消散，但余韵仍然使这个一米九的壮汉躺在地上两眼发直，手脚不自觉地颤抖。
突然视野中出现一张脸，熊乒顿时吓得一骨碌做起，手脚并用飞快爬开，躲在工作台后瑟瑟发抖。
青年面无表情地歪着头：“可以，办理吗？”
熊乒哪敢说不，他那张络腮胡脸硬是挤出讨好的笑容：“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他拉过来一张木凳，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您坐，您坐，我马上给您弄。”
青年并没有坐下，他绕到熊乒身后，在他僵硬的目光中抱臂站定。
“我不。”青年用一张面瘫脸说出了任性的话。
熊乒只能苦哈哈地坐在电脑前，忍受着后背的目光。室内一时只有键盘鼠标的啪嗒声。
“对了，您身份证上打算用什么名啊？”
“引渡。”
“啥？”
昏黄的灯光给青年堵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他仿佛踏入了旧日的映像里，带着来不及褪色的时光。
他查了很久，对比过无数资料，终于才能把自己的名字，在不变原意的情况下，正确地翻译成这个世界的语言。
——这是我对过去，最后的怀念。
“引渡。”
……然后花了一阵功夫解释自己的名字是哪个字。
熊乒没有听过“引”这个姓，但也不奇怪，或许人家是外国友人呢。
引渡拿着新鲜出炉的身份证，感叹这里的效率是真高。他把身份证揣兜里，神色淡漠地道谢后转身离开。
熊乒看着这个刺头终于办完事，不禁松了口气。
哪知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已经到出口的人脚底下一转又朝他走来，整颗心是放了又提。
熊乒僵笑“还，还有什么事吗？”
引渡：“有，委托？”
“你，你怎么……”
熊乒出了给人做假身份外，还是一名“中介”。他和别人创建了一个网站，他会整理论坛，暗网，地下交易所的委托悬赏放在上面，注册一个账户就可以接取。这个网站隐秘性高，通过网上交易的方式钱货两讫，网站技术过硬难追踪，因而每天都有交易达成。
同时因为一切都在网上进行，很少有人知道网站的负责人是熊乒，现实中也几乎没有人会把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黑客联系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的，你的问题还是留给那个血族吧……引渡从熊乒的情感里读出了惊讶，怀疑，以及畏惧，他也能大概猜出自己在对方心中是个什么形象。反正他已经通过模糊对方的感官对自己的外形做了伪装，这个恶人形象也挺方便的，索性也就假装下去。
他不做声，盯着熊乒。
压迫感上来了，熊乒缩着肩，沉默着坐在电脑前打开了网页，引渡也不客气，直接过去看。
网页很简洁，没有登陆就只能浏览，委托都是以帖子的形式发表的，每个帖子标题前面就是类别。类别倒是详尽，有寻人，做法，驱鬼，甚至还有暗杀。
之前进行的大规模深层读取得到的信息是杂乱片面的，他仅仅只是吸收了这些知识，甚至不会应用，还不能熟练运用汉语，更不用说网站里面还夹杂着英文法语俄语。
然而引渡也不会把选择权交给刚被自己打败的人，他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熊乒也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是鼠标滑动着，生怕慢了快了。
“停。”
只见标题上的是——
“寻人：目标在鹿寻山里失踪六天多，提供线索或找到目标皆有报酬。”
……
弯月悬于高天，丛生的树木投下扭曲的阴影，林中幽谧静寂，只可闻间或的虫鸣。不远处的古堡确是灯火通明，一片热闹。
雷根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巫师摆弄着地板上的召唤阵，他们低声讨论，时不时还拿出本子记些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
自从召唤阵建立成功已经过去五天了，还是没有主人的一点影子。虽然因为主人身处“那个世界”，导致与现世建立联系很难。但这次时间也太久了，以往偏差至多十几小时，这次直到现在都没传来回应。
好些的话主人没听见召唤，或许还在沉睡中。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现在处于失控状态，导致传送地点有误，他出现在了现世的某个角落。
失控状态的主人会做出什么是不可预料的，自己必须赶在教会和协会之前找到主人的多行踪。虽然已经派人出去留意动静了，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这是什么……！！”
巫师之间突然传来骚动，磅礴的力量从中央的召唤阵爆发，围在跟前的人都被掀飞了出去。
雷根感应到熟悉的气息，脸上洋溢着惊喜。
层层黑影构筑出人形，赤发黑袍的男人站在法阵中央，他神色慵懒，莹白的手一挥，那些巫师变失去了意识。
雷根快步上前，在距离男子一米远处单膝跪下。
“恭贺您的苏醒。”
在得到男子允许后，雷根站起身，在他身后缀着汇报最近的情况：“……协会最近在追查一系列亡灵复生案例……奥古斯都家族宣布芬德里·奥古斯都意图刺杀现任家主，已被处决……赤红领域第十二席贤者去世，尚未选出继任者……”
男子行至二楼，走入雕刻着双头蛇的门扉内。雷根守在门外，继续道：“……关于教会的圣女，我已经与他们做好了交涉，后天就可以会面……”
还没说完，男人走了出来，他换了身深蓝色风衣，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取消会面吧。”
雷根一愣，不禁开口道：“可是您……”
“不需要什么圣女了。”男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嘴唇，“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舔过犬齿，上面似乎还残有那人血液的气息。他不是血族，可竟也觉得那血液的味道香甜诱人，如同蝶翼般轻轻骚动着他的心脏。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帮我准备好要用的一切。”
召唤阵的误差不会超过一个限制，他之前传送到的地方不会距离原本的阵太远。
更何况，他还给小蝴蝶留下了一个信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