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五娘
“二郎! ”
袁冰闻声回头,只见已经换做一身洁白纱衣的杨阿五款款而来,姿态端庄,气质不俗,而自己手中的那双刚刚捂热的双手也没了踪影。
马车缓缓而行,三人共乘其中,袁冰左瞅瞅、右瞧瞧,两位娘子的目光似乎都落在对方抚在膝畔的双手之上。
一番介绍以后,袁冰觉得气氛还是有些尴尬,随即便向杨阿五询问起自己这一日两夜间的种种疑惑。
只听杨阿五没有丝毫稚嫩之气的动听嗓音侃侃而谈道:
“这么说来,二郎此行还真的是有些凶险的!
这齐王宇文宪撺掇陛下封你为绥州县子和安宁郡守,而安宁郡、正在我朝夏州与齐国西汾州的交界之地,就在去年还为齐国所占据,只凭这一点、就已然挑衅之意甚浓了!
而且,二郎你的宁朔将军衔,所指之地更是远在齐国腹地的幽州,这不就等同于告诉齐国:
我大周在过去可以打败你,夺你疆土,将来亦是如此,甚至你距离最为遥远的幽州之地也迟早是我大周的囊中之物。”
闻言,袁冰与芃儿尽皆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其中藏着这许多猫腻。
这哪里是为了祝贺人家新帝登基去的呀!自己分明是前去搓火的嘛!
就像是一根导火索,在燃尽自己的同时,给大周找到一个斩杀来使、进而出兵的借口,来满足皇帝宇文邕的伐齐宏愿。
“五娘,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
芃儿突然抓住杨阿五的双手急道。
“陆令萱! ”杨阿五淡然道。
“五娘你说的是齐国那位权倾朝野、位同宰相的一品女侍中陆令萱? ”袁冰诧异道。
“是的!就是她!自从齐国名将、宰相斛律光与兰陵王高长恭、高俨等一干忠臣良将、宗室亲贵陆续被其党羽诬害致死时起,其人及其党羽已经完全掌握了齐国朝堂和后苑大权,就连皇后的凤印都掌握在陆令萱的手里;
只要委以陆令萱之子穆提婆重金之礼,便可化解此次危局。”
杨阿五所说的这几位人物,袁冰倒是知道的;
高俨是北齐现任即将退位的皇帝高玮的弟弟,高玮嫉妒其勇武,听信瞎子宰相祖珽和陆令萱谗言,以齐国御用刽子手刘桃枝将其杀死,年仅一十四岁,留下了四个遗腹子,也都被幽禁致死;
那时看书看到此处之时,令袁冰印象最为深刻的不是其人的死法,而是一十四岁的一个孩子竟然还勇武?
竟然还留下四个遗腹子,不得不让人深感惊叹。
而这位大名鼎鼎的女相陆令萱,是前北魏朝骆超的妻子,后因骆超谋反伏诛,陆令萱则被没入宫中为婢,其子穆提婆则为奴;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妇人,凭借着给当今北齐皇帝高玮当乳母,逐渐排除异己、而成为了齐国如今权势熏天的无冕太后。
随后,从杨阿五的口中、袁冰还了解到:
所谓皇帝恩赏的食邑五百户根本就不存在,只不过是一种相当于爵位的荣耀而已;真要是哪一日有了实质性的封地和食邑,那便不是普通人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柱国大将军府】门前;
芃儿随着袁冰来到了前厅外、却被两名仆役拦阻在了露庭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袁冰独自进入前厅;
而杨阿五则声称其要先去后宅拜谒母亲独孤伽罗、再见其父杨坚。
正厅之中,杨坚独坐,袁冰只是瞥了一眼,已然觉得有些遍体生寒;
只见其人额头敞阔,两道竖纹自眉心而上,两鬓处青筋错落,双目似乎是随着前额略有隆起,以致于眸光外溢,总有咄咄逼人之感;
看到袁冰上前施礼,只是冷冷道:
“听说王谊已经将你更侄为子,成为了王家二郎了? ”
“呃,是的!柱国。”
袁冰身姿挺拔、倒是不卑不亢。
此刻他心中其实泰然自若:如若你杨坚不允、自己大不了不娶五娘就是了!何必掉个脸子?
虽然短短的一路交谈,袁冰已然对那个不到十三岁的杨阿五不得不刮目相看、好感顿生;
但这毕竟是婚姻大事,而且,杨阿五年纪还小,似乎并不适合自己,哪里有芃儿小姐姐那般令人痴迷。
“哼!他是想告诉我:他王谊不论你小子之后如何、他都会与你同舟共济喽!
呵呵!你与阿五的婚事我并不反对,但如若你只是以一个前途未卜的身份来迎娶阿五的话,你又能给予她什么呢?
我可不想我的阿五再伤心难过一次,再去为一个新的亡魂守灵。”杨坚豁然起身道。
见状,袁冰微微一惊,适才其人坐着还未注意,此刻起身才发现:
其人身材虽是不低,但却好似不如常人般协调顺眼,尤其是其短宽的双手竟然将至膝间;
袁冰稍摄心神,也许是自己此刻本就看着此人不爽的缘故吧!
“嗯!柱国请放心!下官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的话,即使父命难违,下官也绝计不会迎娶五娘的! ”
如此,翁婿二人针尖对麦芒,似乎双方都已然无路可退,一个要说是爱女之情也无可厚非;另一个则被逼无奈、只得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也只得不欢而散;
袁冰与芃儿来到马车旁,不见杨阿五身影,只得耐心等待。
后宅之中也并不乐观:
“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对你父亲一向多有猜忌吗?你父亲每日里谨小慎微,每次奉旨入宫,就连宫中的蚂蚁都生怕踩死一只,你却要他派人拿着金银去行贿敌国朝臣?
你还没有嫁给那小子呢!这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吗?亏了阿娘与你阿爷从小到大、那么的心疼你了! ”
独孤伽罗于房中来回踱着步子,愈说愈怒,对跪在地上哭泣的杨阿五哪里看得到一丝怜爱。
杨阿五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明白:嫁夫夫殂,本非自己与父母所愿,但是事情却就是那样真实的发生了;
自那以后,自己便似乎已然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而且还是一汪脏水,根本没有人想过要去收回,根本没有人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和今后的命运。
以父亲杨坚的谨慎和母亲独孤伽罗的审时度势以及“睿智”,绝无帮衬二郎的可能;
但是,自己还是来了,自取其辱又如何?只要能够护得自己此后将要依靠一生的男子周全,就是让自己立刻死去,也好过如今这般煎熬度日。
第一眼见到他时,自己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难道这个男子才是上天真正赐予自己的夫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