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县令
不多时,马蹄哒哒,烟尘缭绕,一队数十人的黑甲骑兵缓步而至。
当先者白马绯袍,黑漆细纱冠,脚踏乌皮六合翘头靴,颌下寸许灰髯迎风招展,正是秦州刺史王谊。
见状,元彻老远便已经作揖行礼,待到行至近前,王谊勒马笑道:
“老弟何必如此多礼?倒让为兄难堪喽!”
“哈哈哈!兄长说笑了,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元彻于笑言中展臂相迎。
待到茶盏奉上,婢女退出厅堂,元彻稍稍皱眉:
“我观兄长眉间似有苦色,敢问何故?难道是一路上多有劳顿所致么?”
“唉!知我者、还得是你元彻呀!”
王谊感慨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已然语带哭腔:
“前些日子,我家小儿奉孝娶了我那杨兄弟的五丫头,却谁曾想大婚之日突然猝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心如刀绞啊!”
言毕,王谊轻拭着眼角。
“啊!哎呀!都是兄弟之过啊!无缘无故、竟然戳到了兄长的痛处,是兄弟的不是!兄长节哀之余还得保重身体呀!”
“呵呵!你我兄弟相称,何必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
顿了一顿,王谊颓然长叹:
“唉!其实呀,这还暂且不论!我那杨兄弟的五丫头,多好个孩子,才只有十二岁!
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啊!跟我儿奉孝连个洞房都没入,就成了个小寡妇,如今倒还得给我那小儿守孝,我总觉得愧对这孩子和我那杨兄弟呀!”
“这,这倒是难办了!哥哥就这么一个未婚的儿郎,既然是兄弟宠爱之女、又不能将这孩子过继给奉孝的兄长作妾室。”
“是啊!谁说不是呢!难就难在此处,我本想将这孩子退还杨家,但是这孩子知书达礼,说是夫妻一场,非要为我儿守完孝期,我也就只能全其节操、先行作罢喽!”
“哦!这么说来、传言果然不虚呀!
都说杨家阿五知书通礼,娴静守惠,颇有其母风范,而且美貌更是犹有过之呀!”
“是啊!确实如此!所以我又怎么忍心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郁郁寡欢一辈子呢?”
言毕,王谊端起茶盏轻啜,神情沮丧, 再不言语,似乎再次陷入了悲痛之中,两难之际;
元彻则是一脸尴尬之态,不知道如何继续言说。
“兄长,兄长……”
人未至,声先到,还有“轰轰”的沙漠靴踏在回廊木地板上的声响。
见王谊似是猛然惊醒,随即放下茶盏,一脸莫名,元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兄长,兄长,我把珠算口诀算出来了,兄…”
袁冰窜入厅堂,见有客人,而且气度不凡,立刻闭嘴,止步呆愣,不知所措。
“呃…兄长,我这小弟礼仪未通,都是兄弟我教导无方所致,兄长…”
元彻赶紧起身施礼致歉,却是被王谊打断道:
“你便是收服沙匪那小子吧!手中拿的是什么?过来过来,让我瞧瞧!”
面对王谊的招手呼唤,且其人语音还颇具威势,让人心生不可抗拒之感。
无奈,袁冰诚惶诚恐的走到王谊面前拱手施礼:
“呃,小子适才失礼,使君莫怪!”
说着便递上了手中数张白麻纸。
绯红色官服纹饰雍容,庄重肃穆,虽未真正见过,但是袁冰还是能够感受到那股威仪气势的。
而且,眼前之人虽然已有四十多岁,但仍然是:雍容文雅之态,并且眸光慑人、不怒自威。
王谊锁眉观看良久:“这些都是你演算出来的?”
“呃,是!是的!”
“嗯!虽然本官并不精通算学,但我大概明白:你这些计算之法似乎应该优于算筹之法,只是这算具为何呢?”
袁冰还未及回答便被打断:
“王兄弟!王兄弟!做好啦!”
同样是人未至,声先到,自然是何笙驾到。
元彻此时只恨得牙齿“吱吱”作响,恨不能揪住何笙、生啖其肉,却被王谊微笑挥手安抚,颓然落座。
“王兄…弟,呃…哎呀呀!原来是使君驾临了呀!,小民见过使君,嘿嘿嘿!”
何笙迈步入堂,眼见情势不对,赶紧换过嘴脸、疾步上前施礼。
可王谊的目光却只落在他手中的算盘上:
“这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算盘么?”
闻言,袁冰与何笙二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询问对方:是你说漏嘴的?
王谊伸手接过算盘,抬起眼皮瞅瞅二人,勾勾唇角,将另一只手中的白麻纸翻转过来,只见背面写得密密麻麻的“算盘”二字。
袁冰自然记得:那是自己琢磨口诀烦躁时瞎写乱书的,无奈只得坦白交代:
“呃,回禀使君,这确实是算盘!”
“呵呵!既然算盘已然送到,那么你就给本官演示演示吧!”
王谊笑而捋须。
闻言,袁冰只得将算盘摆放在王谊身旁茶案之上,由王谊亲自出题、然后计算得数。
何笙与元彻则围在袁冰身后,勾肩搭背,瞪眼观瞧,尤其是何笙,眸光泛绿,双唇微微抖动,似乎已然在默默熟记了。
袁冰刚刚完成珠算口诀的推演整理,自然熟稔于心,何惧王谊出题测试,甚至愈战愈勇,颇有大功告成、畅然尽兴之感。
不多时,王谊大笑道:
“哈哈哈哈!好啦!好啦!”
见状,三人赶紧退在一旁,恭身而立;王谊也再一次上下打量着袁冰:
“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袁冰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瞅向元彻,元彻赶紧拱拱手:
“兄长明鉴,我这弟弟本也姓元,名叫元冰,只是现在也与我一样、改做王冰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甚好!如此甚好啊!哈哈哈哈!”
三人都没有想到,王谊竟然能够笑到泪花盈眶?不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小子多大年纪啦?”
王谊轻拭眼角继续询问。
“回禀使君,小子十五。”
“嗯!好!好得很!哈哈哈哈哈!”
三人继续面面相觑,上一次本已经笑的让人莫名其妙,更不知其为何再次发笑。
“算盘和口诀还是还给你们吧!我本想上缴朝廷的,此刻又不想了,还是你们通过民间自行推广吧!”
闻言,最开心的莫过于何笙。
顿了一顿,王谊端起茶盏,一边轻啜一边继续说道:
“我这渭州城还缺个县令,你便暂代了吧!”
闻言,虽然王谊低头品茗,也并未指名道姓是教何人担当此任,但是元彻与何笙还是不约而同的向袁冰投来了惊诧、艳羡和欣慰的目光。
见状,袁冰心道:我?这官敢当?如此纷乱的世道,会不会一个不留神、突然掉了脑袋呀!还是不要的好,小民已经很好了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呀!
袁冰正待开口婉拒,却见元彻摇头示意,话到口边复又咽回腹中。
王谊挑挑眉毛,心知二人已然商量妥当,微微一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如此便这般定下来了!明日上任,三月之内,如果不出什么娄子,旨意文书便到。”
说着便向堂外走去,元彻也赶紧赶在王谊身前相送,却没料到王谊走出数步后、忽然停步,仰首向天,并未回首道:
“县衙里自你而下的官员、由你自行任命,好好干吧!”
言毕,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