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杳杳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再睁开眼时,书卷哗啦啦地砸了她一头一脸。
她有些茫然。
方才的梦境还清清楚楚记在她的脑子里,而其中的内容更是令她骇然,因而一时间倒是没有想起来,自己睡过去之前是个什么情形。
这一番动静实在过大,惊醒了一旁正打着盹儿的人。
“什、什么情况?!”
那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左右张望着,望到她所在的方向时,就惊愕地睁大了眼。
“我的天,你、你终于醒了!”
杳杳认得这人,是当日山下值守的弟子,后来又在她的院子里有过一面之缘,名字应该是叫做薛五的。
她试着开口,想要问问他为何在这儿,却发现许是睡得久了,嗓子里头哑哑的,一时发不出声音。
好在薛五是个话多的,不用她主动问,就将事情经过抖露了个差不多。
原来当时她莫名坠入梦境之时,满架子的书正往下掉,起了不小的动静,惊动了在里头翻找古籍的周云辜。
周云辜赶出来时,却看见她周身散发着光华,那些掉落下来的书被看不见的力量托住,仿佛时间凝滞一般,只悬浮在她周遭。
他尝试注入灵力探知她的情形,很快就被周身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又瞧见她脸色如常,并不像是身处什么危险的境地,就只好静静守在一旁。
可是乾陵山上如今事情颇多,他不能长时间守在这里,后来才叫了薛五过来替他守着。
杳杳茫然地坐在书堆里,想起她当时是为了拿那本叫做《梦意通识》的书,这才莫名被卷入了梦境之中。
她低头开始在散落的书堆里翻找,却再也不见那本书的踪影。
薛五在一旁伸了个懒腰,不明所以道:“杳杳姑娘,找什么呢?都已经过去三日了,快些随我去找周师兄吧。”
杳杳面上就分外讶然。
已经过去了三日?
她此时清醒过来了一些,脑子重新开始活动起来,就想起她本来是要找周云辜说之前在山下遇到玄炽后,玄炽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此时结合了梦境的内容,杳杳彻底变了脸色。
薛五还在碎碎叨叨,杳杳想着坠入梦境前的事情,打断了他,快速道:
“我不知道乾陵山具体出了什么岔子,但是我猜多半是跟你们后山封印的妖物有关。你去告诉周云辜,多多留心崖壁之间的缝隙,我就不跟你去了。”
薛五被她话里的信息量惊到了,呆呆地“啊”了一声。
杳杳就继续道:“我们分头行动,我得下山一趟,要找个人,有些很要紧的事情得问个清楚。”
薛五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杳杳姑娘。你要一个人下山吗?”他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是如今乾陵山形势紧张,若无要事不准随意进出,你要不还是先跟我一起去找周师兄吧。”
杳杳摇了摇头。
“不行,来不及了。”
她记得玄炽当时透露她的阳寿只余五日,如今又囫囵了三日过去,只剩下两日不到了。虽然不知道玄炽所言是否可信,也不知道那个梦境是否真实,但二者结合起来,明显其中潜藏着什么更加关键的信息。
她认真地望向薛五,道:“你有办法安排我下山,对吗?”
薛五张了张嘴,本想拒绝。虽然他如今早就不安着什么希望这位小姑娘将周云辜拉入俗世凡尘从而赶超对方的心思,可他也是领了周云辜的命在这里守着她。
只是小姑娘的眼神坚定,竟是让人生出了不容拒绝之感。
两人对峙了半晌,薛五终究还是服了软。
他把一块用灵力刻印过的令牌给了杳杳,叮嘱一二,随她一道出了藏书阁的大门。
路上杳杳略过了梦境的部分,将这几日的其他怪事都与薛五简单讲明,让他一同捎话给周云辜。
随后二人就分别开来,薛五往山顶去寻周云辜,杳杳则径直往山下去了。
杳杳拿着薛五给的令牌,很是顺利就出了山门。
去往镇子的路上,她回想着那个梦境。
她想起近月来的事情,诸如她被妖盯上,想要以她的神魂为食,诸如她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对于术法与灵力的敏锐感知,再诸如迷梦镜的古怪以及她莫名获得的感知梦境的能力,还有梦境中那位与周云辜长得一般无二的公子;此时她陡然发现,这些竟是桩桩件件都对得上梦中那位也被人唤作“杳杳”的神女。
她仍旧无法判断这段莫名梦境的来源,也不敢去深思她与那位神女的关联;可她也不会忽略周云辜对她的不同,以及往日诸般梦境中零零碎碎拾得的片段。
此时她的脑子忙乱,似乎只要找到那位莫名其妙出现的玄炽问上一问,这些事情就能一一得到印证。
玄炽当时找上她,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但若是如他话中的意思,他是应了司命所求才来找她,那么多半不会就此了之,兴许会在山下等她再找过去。
然而此时她有些茫然,竟是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那个怪人。
她不由放慢了脚步。
身后却传来了他人的响动。
杳杳闻声回头,首先吸引了她注意力的就是那一抹暗沉的红。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玄炽从一棵数人高的柏树上跳下来,落地轻盈,风猎猎略过他的耳畔,扬起那一头红发,如同正在灼灼燃烧的烈焰。
杳杳早先心道此人怪异,可那些神神叨叨的梦做多了后,她已然觉得世上说不定真有神仙,如今面色便很平常。
只是想起上回她很是不信这人话里的内容,觉得对方在胡言乱语,自己离去时的态度很是不好,如常的面色中反倒带了一丝尴尬。
她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又苦恼于从何说起,对方就先她一步打了招呼。
“这么多天了,终于来找我了。”
听着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忿和埋怨。
想着如今乾陵山上的变故,杳杳正了神色。
“先前对你不善,是我的不是。”她心里急,就直切要害,问他道:“只是如今,乾陵山确实生了不小的变故,由不得我不信。”
她顿了顿,直视对方的眼睛。
“所以,能否告知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玄炽懒洋洋的神色终于收敛了些,站直了身子,瞧了她半晌,笑了一声。
“很难猜吗?”他神色有些倨傲,“我自然是天上的神仙。”
杳杳“哦”了一声。
“神仙啊。那为何你如此惧怕乾陵山上的修士,只敢在镇子上徘徊,轻易不肯现身?”
她回去后仔细想过遇上玄炽这件事的经过,虽然如今确定了在山上跟踪她的应当不是他,但他当日也是在一旁跟了许久,直到林师姐和明兮被支开后,他才现身;而如今,他又在山下候着自己找上门来,却硬生生等了三日也不曾尝试上山,只能说明他是在避开乾陵山一众人行事。
玄炽被她问得噤了声。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往别处飘去,随后闷闷道:“那是你不知道,那些个修士长了狗鼻子似的,对仙灵气息敏锐得很。我可不想卷进凡人的官司里。”
他长得张扬,实则最是个懒散的性子,只是对着杳杳,他闲话抱怨又不由自主地多了些。
“你又不是不知道,凡人最是难缠,尤其是这些对神仙天道一知半解的修士。你瞧瞧你,不就是为了个凡人,两世都耗在这凡人界,再不回去,你种在迷梦泽的花没人照看,就要枯死了。”
杳杳:“”
“听着你倒像是我的旧时。”杳杳若有所思,旋即抓住他话里的意思,反问他:“你是说我并非凡人?还有你上次所说,我命数将尽,又是怎么一回事?”
玄炽被问得一噎,有些欲言又止。
“这些我不能告诉你,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杳杳:“”
他这不就相当于变相肯定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吗?
她正想多问两句,玄炽就摆了摆手,道:“算了,我懒得管了。我也见不得你真在我面前死上这么一死,先走了。”
只见他打了个响指,周身燃起烈焰,不过片刻,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杳杳在原地呆立半晌,只能安慰自己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虽然自己身世的秘密让她有些茫然。
只是乾陵山的变故,如今依旧是没有找到头绪。
她叹了口气,转身折返了方向,朝乾陵山的方向走去。
她下山的时候就已是日暮黄昏之时,如今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余一点点月色透过树丛,影影绰绰地指引夜行的人。
这样的环境下,她不免提高了警惕。
她将手伸向怀中,掏出迷梦镜,握在手中。镜子里隐隐传来柔和的灵力,她的心里就安定了些。
林子里除了自己踩上碎叶发出的簌簌声响,就再无其他动静,心跳声就显得格外明显,直直顺着手臂传递到镜中,似乎响彻脑海,规律中带着一丝惶急。
杳杳加快了脚步。
就快要走出林子了,抬头可以望见天边隐于薄云后的月,她几乎要松了口气,却突然感到心中重重一跳。
有阴冷的风掠过,不过一息之间,杳杳还未来得及惊诧地睁大眼,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掐住了脖子,死死地朝树林方向拖拽着她。
耳边传来桀桀的阴森笑声,伴随着天边的一轮圆月彻底被血色遮掩,消失在天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