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恩情
李妍话说得痛快，心里却不痛快。
上次死亡是她心上最大的刺，这根刺隔绝着她和父母的感情维系，在彼此之间划下巨大的沟壑。
即使早已知道父亲的偏袒更多源于对侄子的感恩与愧疚。
黑暗的地下室，腐烂的身体，蛆虫与深入骨髓的痛苦……她忘不了，也放不下。她就像在城市角落流浪的狗，对所有想摸到她伤口的人呲牙防备。
最好的裁缝也不能把碎了的布料恢复如初。
“陪我去趟联络点。”李妍开门见山，“我需要联系朱佟。”
“好。”邢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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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气温挺凉爽的。”
路上，邢琛见李妍情绪低落，努力找话题活跃气氛。
见女友只顾着埋头走路，不接话茬，他牵住李妍的手，顺着肩膀搂到怀里，“怎么了？”
“找朱佟打听江雨婷在哪。”
“江雨婷？”
“我哥前女友。”
邢琛抬眸，心里了然。大舅哥作妖了。
“挨批了？”女朋友嘴巴都能挂油瓶了，真可爱，很好亲，但不能。
李妍把事情说给邢琛听:“是，我有错，当时没当回事，可李盛一个大男人去哪还要跟我报备吗？我管吃管喝还要管他拉尿？”
“他凭什么埋怨我？他自己前几天也没重视啊！大伯大伯母还没他着急呢！”
“我好像，很情绪化。”
明明一肚子牢骚，该理直气壮地抱怨，可没说几句话，李妍却低下了头。
“邢琛，你知道嘛，要是没我哥，我可能早死了。”
“我知道的。”邢琛一直默默听李妍抱怨，做一个合格的听众，直到此刻。
“你知道？”李妍抬头，有些意外。
“嗯。你忘了？我们小时候一直在一起的。”
“是了。我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我爸说，小时候我落水，是堂哥拼尽全力把我救上来的，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养了很久才好。”
“那时你四岁。”邢琛抚着李妍缎子般的短发，回忆道，“家属院东边有条小河，你一直闹着要去玩，家里不同意，就趁着中午大人午休偷偷溜过去，落水了。你哥当时路过，看到了水里的你，用刚学没两天的泳技把你捞上来，他自己没上岸，被人救上来的。”
“你呢？你当时在干嘛？”
“咳咳咳。”邢琛握拳抵在唇边，“午休。”
“……”
“我跟你哥打交道不多，在家听母亲说过，原本是一个壮的像小牛犊的聪明孩子，在医院做了一年植物人，醒来后身体很差，养了好几年。”
李妍点头，“从那以后，我爸一直偏心堂哥。我自己不记得了，他没忘。”
“难过吗？”
“难过的。”李妍低着头，用脚胡乱地踢着地面上干裂的水泥块，“从小到大，我不知道有多羡慕李盛。他有最多的人爱着，护着，做错了事永远会有人兜底，而我，却必须很努力才能挣得一点关注。”
“提醒我一句很难吗？我是年纪小所以不记得，不是白眼狼。”
“他是我哥哥呀。是小时候就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的哥哥。只要告诉我真相，我不会嫉妒，只会好好对他。”
看到李妍情绪激动，眼睛里充斥着复杂的情感，有后悔，有难过，有不被相信的失望，邢琛搭在她肩膀的手紧了一紧。
“是怕你负担太重吧。从小背着愧疚长大，会很累。”
“是，这样吗？”
“嗯。”邢琛难得地话长，“假如从小就记得那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会在跟李盛相处时小心翼翼，会在所有该争取的时候退让，沉重的恩情像一座大山，时时刻刻压在你的肩上，稍有不慎，就会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你的人生会只剩下无休止的报恩，那不会快乐的。”
“所以，是我爸一直在承担报恩的责任？”李妍停住脚步。
“我想是的。”邢琛认真地回答道:“隐瞒，也许不是最优解，但一定是叔叔努力衡量过的选择。”
这次跟邢琛谈话，让李妍思维开阔许多，她没往这个角度思考过。
从发黄垂髫的年纪，懵懵懂懂地长大，在敏感的渴望偏爱的年纪，只记得父亲嘴里时时刻刻出现的名字，和无休止地退让。
真的是这样吗？
李妍心里一团糟。不管如何，先找到李盛人再说。
“我们快点走吧。”
二人很快赶到联络点，进入对讲机可以联络的范围。
李妍联系上朱佟，让他帮忙打听江雨婷。
“江雨婷？”朱佟蒙圈，这人是谁啊？什么大佬吗？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是王氏集团某董事的次子的未婚妻，也可能是妻子。”
“您找她是……”
“我要通过她找人。”李妍没具体解释，只要求尽快。
“成。”朱佟那头很快答应。目标身份显眼，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
李妍心里稍安。
回去路上不算特别太平，遇到了两波上前抢劫的人，都是不成气候的小队，一个比一个干瘦，其中一队还带着孩子。
二人见这两队人眼神清明，小孩都瘦成一把干尸了都没被吃掉，少有的保持着人性，便只打退他们，匆匆避开。
李妍二人捂得严实，不怕被认出来，就在他们追赶的路上留了一袋粮食和一桶水。
很久以后，某个基地里竖起两座模糊的人型雕像，旁放着一个尼龙袋和一桶水，雕像起名为拯救者。
当然，二人知道时，时间过去了更久。
回到公寓楼，李妍在三楼安装了一道门。
“我本来想把一楼门厅上锁的，但又怕李盛这个没脑子的在楼下大喊大叫引来别人。”李妍嘴里衔着膨胀螺丝，含含糊糊地跟扶着门的邢琛说话，“在三楼刚刚好，他吵闹谁也听不到。”
“让他骗人，害我被骂。”
安装好门，李妍在楼梯口扔了一个冰垫，三瓶矿泉水，“哥啊，别说我想害你，该留的都留了，咱就出出汗，顺便让我出出气，明天肯定给你钥匙。”
正在某个地方搬砖的某人重重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