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枕槐安

    顶楼的门没锁，我推开门走了出去。从阴影处走进阳光里，阳光洒落在我的身上，暖暖的。

    我慢慢走到楼顶边缘位置，顶楼的风真的很大，围栏也很低才到我的腰。

    我看着地面上的人们脚步匆匆，像一只只忙碌的小蚂蚁，挺有趣的，怪不得人们都喜欢站在高处。

    我紧盯着大门的位置，我想在父母亲带着哥哥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他们。

    楼下有人发现了我，人们惊恐地抬头，有报警的，有匆匆上楼的……来了，我看到母亲先走了进来，然后是父亲，哥哥在父亲的怀里被紧紧包裹着。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目光舍不得从他们身上移开。我割舍不下每日为我担忧操劳的父母亲，他们的头上都有白发了，他们才不到四十岁啊。

    我就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要是我还活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父母亲也会一直为我担心，我真的不想再有人因为我受连累。

    日子长得看不到头，长得让人绝望……

    “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破了的地方。”玛格利特·米切尔曾在《飘》中说，这也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我真的害怕，怕有一天我的理智再也压不住我的情绪。

    我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乱哄哄的，也听到了楼下的叫嚷声，还有父母亲惊恐地喊叫。

    我向下看去，怎么也看不清父母亲的脸。我看到父亲一直挥动着手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清。其实我猜得到，父亲的意思是想让我下去，母亲突然向前冲，我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厅的门里，下面乱成一团。

    那我就装作不懂吧，就……当做再见吧，我也回应着，向他们挥了挥手，哥哥还是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

    我慢慢站起来，跨过围栏，半只脚掌悬空，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他们气喘吁吁的，其中一个医生向我激动地大声说道：“小姑娘，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世界这么美好，阳光雨露星辰，大把光阴等着你去挥霍呢，你想想，你还有爱你的家人朋友……”

    我没有回头，也没听他说完，没有一丝犹豫，身体向前倾……人群里不约而同传出惊呼声……

    “这个世界这么美好？那是你们的世界，不是我的。”

    “除去父母养育之恩，欠世人的，我还清了，别人欠我的，我不要了。哥哥，这次就让我走向你吧。”身体的失重感让我感到一阵释然，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嘭”的一声，我的眼睛里一片红色，鼻子里的血堵得我上不来气，我的嗓子很痒，但我没有力气咳嗽，嘴巴里一股一股的血液喷出来，我的身体不受控地抽搐……

    眼前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我短暂的一生，伴随着这些记忆，我听到耳边有个“嘶嘶”声音传来，我努力转动眼珠看向前方——

    那是一条浑身布满黑色鳞片的……蛇。

    这个，你说它大吧，它倒也没有蟒那么大，说它小吧它又比蛇大一些，不好说啊，就叫蟒蛇吧。

    蟒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它的眼睛很大，是蓝色的，但是周围的人好像看不到它。

    此时它直立起身子，盯着我。

    我爬起来，站在蟒蛇身边。人们从我们的身体里穿过去，我看到父亲颤抖着手放下哥哥，跪在地上把我抱在怀里痛哭。父亲下巴抵着我的额头，嘴里不住地喊：“玲珑，玲珑，我的女儿啊……”血弄脏了父亲的脸庞，也弄脏了他的衣服。我走过去，蹲下身，我摸不到他的脸庞。

    母亲从门里冲出来，失了魂魄一般跌跌撞撞走过来，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嘴唇颤抖的不成样子，不停用手帮我擦去嘴里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玲珑啊，你怎么这么傻啊？妈错了，妈不该留你一个人在病房的啊！”母亲扑到我身上哭的喘不上来气，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果然，所有的悲痛都是最亲近的人带来的，自己的任性妄为只会伤害到那些爱你的人。

    “医生来了！快让开！”人群里有人喊道。

    担架抬过来，人们把我抬到担架上。

    “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又让你们伤心了。”我转头看向蟒蛇，它蹭蹭我的手，放下身子慢慢向前游走。我想跟过去看看父母亲，可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不得不随着蟒蛇走向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