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少淮
其实，来府学就学，最大的花销应是人际往来。
一去酒楼、饭馆等地游玩品鉴，二与他人比衣物长短，三则同窗宴请送礼送钱。
王晟前阵子已然做好决定，该去的去，不该去的，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勉强凑钱参与些许享乐之事，刻意制造松弛感，自己好似家境没有想象中的贫寒。人前光鲜亮丽，背后债务苦追不已，实属不该为之。
人脉是基于自己能够给人带来一定价值。
次次答应，次次花钱，纵使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也无济于事。等自己掏不出这些银钱，许多人都会离自己远去。
况且，自己来此地，不是来玩耍享乐，也不是来攀附权贵。
当然，这般行事，到时候少不得生出几分闲言碎语。
目的已成，纵有闲言碎语又何妨。
王文秋踌躇半刻，低声开口说道：“借钱一事，我会注意。先前王显在镇上私塾就学，每月都要三两银子。莫说你在府学，肯定开销甚大。如果不够花，记得写信给我与你娘。”
“一定一定。爹，家中有急事，可托族长写信予我。否则我骤然得知消息，必定寝食难安。”
临别在即，两人纵有许多话语，均幻化成对彼此的担忧。
王晟目送王文秋进入工匠铺，自己回府学路上仍然止不住地思考今后的境遇。
学习一事，迫在眉睫。
于是，他加快自己的脚步，快速回到府学号房内，收拾片刻便已天黑。
四周悄然无声，唯有案上的一点烛火照亮一处角落。
贾家父子未来打扰，其余同院之人亦未曾到来。
当然，这种寂静终将被打破。
等黑被白侵蚀，阳光普照大地，这个幽静的地方迎来第二位入住的同窗。
彼时，王晟正在抄书。
昨日，王晟便已询问宁掌柜是否收自己所抄之书，而宁掌柜爽快应下，说是清河镇的掌柜一月前已写来书信告知他，王晟所抄之书销量甚好。
王晟闻言自是感激，等着下次回家再当面答谢。
他听见动静，思及周斋夫并未敲响自己的房门，等着他把这一段字抄完，才出门探寻。
他准备顺便出门买些吃食，寻昨日的商贩拿来自己昨日预订的芹菜。
“兄台好。”
夏日之光耀眼非凡，王晟猝不及防被冉冉升起的太阳闪了下眼睛，并未看清人脸，就已听见声响。
他连忙回礼：“兄台好。”
王晟缓了缓终于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这人生得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身姿挺拔，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灵动的气息，身着淡青色长衫，腰带白玉。
他右手手持折扇，仔细一瞧，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上善若水”。
此时，他正轻启薄唇，淡出一抹微笑，谦逊而有礼地将折扇收拢，置于手中，拱手问道：“我姓季，名少淮，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免贵姓王，名晟，季兄多礼。”
“季秀才，你便入住左次间，随意选个位置。”
周斋夫眼看着王晟与季少淮就这么客气上了，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插嘴说了一通，而后，三下五除二把木牌挂上左次间，将左次间房门打开，这才退到一旁。
“你们认识认识，我还有事，需先行离去。”
他也不等着其余二人的反应，大步流星离开这处院落。
“小芽，你去选个位置收拾。”
季少淮淡淡说道，又转身望向王晟，“仰慕王兄许久，今才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寻得空闲，你我二人必要坐下来好生探讨。”
王晟听闻季少淮所说，这才发现，他的身后，离他一步之远的位置有一位身型瘦小的小厮，想来他便是季少淮口中的小芽。
季少淮看见王晟的目光望向自己身后，莞尔一笑，无奈说道：“我娘子非让我把我这小厮带来府学，替我收拾这些杂物。总归是娘子一片心意，我难以拒绝。”
王晟虽然感觉自己年纪尚小，未到谈婚论嫁的时机。可这时难免如后世网上所说一般，似那无家可归的狗被踹了一脚，硬生生塞了一把狗粮。
王晟摇了摇头，将这个天马行空之想抛在脑后，“想来季兄与贵夫人感情甚笃，实属让人心生羡慕。”
他缓了缓，回了先前未回之话。
“我亦仰慕季兄许久，你我乃是同窗，又是同院之人，来日方长，一定能觅得良机，促膝交谈。”
“如此甚好。”
“季兄，我现在要去南市寻商贩拿昨日定下的芹菜，怕稍等片刻，南市人多密集，难以行走。你先忙，我去去就回。”
“王兄慢走。”
王晟与季少淮相别过后，直奔目的地。
今日，这南市的人明显比昨日多上许多，王晟费了不少功夫，才从那人潮涌动之处挤出来。
等他买完早餐，享用结束。
果然，他远远就瞧见买入泮礼的几处人满为患。
好在拿完了，不然还要和这么多人相争，怕到时候也争不过。
王晟心里暗想，毕竟他眼看着卖芹菜那处，均是人高马大的家伙，自己这身板，等着挤上前，没准要等到中午了。
这伙儿，心里头的一件大事着落，回去也不用着急赶路，免得出汗还得再换一件衣裳。
其实，换衣裳无碍，就是今日院中人多嘈杂，自己还要晾晒衣裳，恐怕会挡着路。
王晟早起便已将昨晚所晾衣物收入房内，夏日余威尚在，一晚上就将衣服蒸个干透。
他慢悠悠地挪着步，回了号房，这院门没进，就听见贾文涛的声音。
“左次间为什么也有人住了！我要住左次间左边！”
王晟听见声响，顿了顿脚步，才进入院中。
贾文涛今日穿得墨色长衫，与他自身的皮肤十分相称。
只是，这大夏天的，穿得一身黑，不免被太阳晒得汗如雨下。
他正大汗淋漓的发着脾气：“你是谁？还不快快将位置让给我！”
季少淮面上没了先前的和善，冷冷说道：“你又是谁？为何我要将这位置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