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坦白
连心的病房里，沈泽洋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妈妈出神。
一幕幕的往事开始不自觉地在他的脑海里重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很爱回忆过去，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代表了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眼前这个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如今却又因为他而陷入了昏迷，此时此刻，沈泽洋的心情异常复杂，他感到愧疚，无力，和厌倦……
沈泽洋一觉醒来，感到浑身一阵锥心的疼痛，他挣扎着坐起来，见身边没人，便准备自己下床去洗手间。
此时的沈泽洋，已经完全看不到之前健硕的身形，而是被病痛和治疗折磨得异常清瘦憔悴。
他下床穿上拖鞋，刚一站起来就觉得脚下一软，随即便瘫倒在地，一阵晕眩随之袭来，他缓了缓，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努力挪动身体靠在了床边，闭上眼休整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抬手扯开了自己的上衣，低头看了看左肩那块已经完全漆黑的肌肉，终于绝望地仰头靠在了床沿上。
这时，范从良拎着一大包东西从门外进来，见沈泽洋坐在地上，赶紧冲过去扶起他：“泽洋，你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啊？你先躺好，我去叫医生来。”
“不用了，”沈泽洋虚弱地叫住范从良，“我要去洗手间。”
范从良方才反应过来：“哦，好，我这就扶你去。”
病房的窗前，沈泽洋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林静溪走过来，俯身从后面抱住了他，贴着他的脸颊亲昵道：“在想什么呢？”
沈泽洋回过神来，抬手抓住了林静溪的手：“在想你。”
林静溪蹲下来看着他笑：“嘴这么甜啊？”
沈泽洋嘴角一弯：“是啊，要尝尝吗？”
“好啊。”
林静溪随即起身，给了沈泽洋一个深吻。
却不料沈泽洋突然心脏狂跳，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林静溪紧张问道：“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沈泽洋努力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只是有点激动而已。”
林静溪突然意识到什么：“哦，对对对，彭教授说过你不能太激动的，对不起啊，都怪我不好。”
沈泽洋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能怪你呢，都怪我自己没用。”
林静溪立即制止道：“以后不准你再这么说，听到没有？”
沈泽洋弯弯嘴角，突然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林静溪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沈泽洋身边：“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沈泽洋握住林静溪的手，语气轻柔道：“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我的身体总是那么凉吗？”
“嗯，对啊，”林静溪笑笑，“怎么？现在终于想告诉我了吗？”
“其实，上次带你去水族馆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了，但还是错过了，”沈泽洋抬手帮林静溪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还记得我那天问过你吗？如果《深海之恋》的漫画里描绘的世界都是真的，你愿意和人鱼恋爱吗？”
林静溪点点头：“嗯，记得。”
“我不知道……如果我跟你说了事实，你会不会害怕……”
林静溪突然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沈泽洋忐忑地看着林静溪的眼睛：“其实我身上……有人鱼的基因。”
林静溪顿时怔住，她诧异地看着沈泽洋，许久才问：“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沈泽洋认真地摇摇头：“不是。”
“怎、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林静溪显然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很抱歉这个时候才跟你说出这件事，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就像你在我的漫画里看到的一样，那里面描绘的世界……都是真的，”沈泽洋顿了顿，“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一条来自深海的人鱼，他在海边遇到了我的母亲，他们在一起之后，就生下了我。”
林静溪屏息凝神地听着沈泽洋的讲述，仿佛思绪已经飘到了漫画里那个神奇的海底世界。
“我母亲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而我的父亲因为是人鱼类，无法在陆地上长久生存，所以他在生命垂危之际带着我回到了海底，可是因为他违反了人鱼族的规定，私自上岸与人类交往，所以他在那里已经成了一个罪人，而我作为人类与人鱼类的后代，在他们眼里更像是一个怪物。”
林静溪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抓紧了沈泽洋的手。
沈泽洋继续说：“父亲在垂危之际，将我托付给了一个族人，于是我又再次被送上了岸，我以为我不会活下来了，可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妈妈，她把我抱在怀里，并且再也没有放下。”
沈泽洋说完后，林静溪沉默许久才问：“这些事，都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沈泽洋摇摇头：“其实，我从一生下来就是有记忆的，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
林静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泽洋：“真的……这么神奇啊！”
沈泽洋点点头：“还有，之前于子丞跟你说的，我身上有特异功能的事，也是真的。”
林静溪立即笑道：“我就说嘛，你肯定会催眠对不对？我之前去你家那次，还有罗莉在你面前突然晕倒，我就觉得很奇怪。”
沈泽洋嘴角弯起一个微笑：“是啊，你最聪明，被你猜到了，不过还有一点你可能没想到。”
“是什么？”
“我的身体还会放电，小时候，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不小心会伤害到身边的小朋友，所以我从小就过着被隔离的生活。”
沈泽洋的笑里带着一丝苦涩，林静溪突然觉得很心疼，于是伸手拥抱了他。
“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二十几年你是怎么走过来的，不过现在你有我，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的！”
“谢谢你！”沈泽洋轻轻拍了拍林静溪的背，“我还要给你看个东西。”
林静溪起身问：“什么东西？”
沈泽洋缓缓拉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左肩那块已经全黑的肌肉。
林静溪顿时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沈泽洋的肩：“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你知道吗？这里原本是透明的，在黑暗的环境里还会发光，这是人鱼族特有的标志，不过因为我的身体原因，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么多年来，它就像是我身体的晴雨表，看到它，我就大概可以知道自己的状况。”
林静溪看着沈泽洋漆黑的左肩，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帮沈泽洋穿好衣服，再次紧紧地抱住他：“你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泽洋把手轻轻放在林静溪的肩上，缓缓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离，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他的心里狠狠地疼。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林静溪哽咽问道：“什么事？”
“我们分手吧。”
林静溪一听这话顿时怔住了，她诧异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跟你分手呢？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离开你的！”
此时的沈泽洋却显得异常淡定，他轻抚着着林静溪的长发，似乎心里早已经做好了什么打算：“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很自私，是我当初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过于自信和乐观了，我不该在那样的情况下去找你……”
“沈泽洋！我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爱你是真心的，不是因为你来找我，我才会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可是我们之间的开始还是因为我……”
“我让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林静溪眉头紧皱，转过头去。
沈泽洋轻轻拉过林静溪的手：“如果我想再自私一次，你能原谅我吗？”
林静溪猛然回头看着沈泽洋：“什么意思？”
沈泽洋沉吟片刻道：“我想离开得体面一些。”
“你又在胡说什么？”林静溪情绪激动起来。
沈泽洋紧紧抓着林静溪的手：“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的想法，其实彭教授和我都清楚，我已经没有可能好转了，可我不想自己每天像这样活着，什么都不能做，只会变成一个负担，与其这样让我自己和大家都痛苦，不如……”
“这是什么意思？”林静溪泪如雨下，“你说想离开得体面一点，是想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吗？你是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吗？”
沈泽洋看着林静溪痛苦的模样，他的心里也犹如刀割一般，但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静溪，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分别是早晚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痛苦，因为我跟你一样痛苦……”
“我不要，我不能接受……”林静溪伏在沈泽洋的肩上，俨然哭成了泪人，“我不能让你走……”
沈泽洋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静溪，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跟爸爸说过了，他同意我在不想坚持的时候，放弃治疗……”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林静溪哭得昏天暗地。
沈泽洋轻抚着林静溪的背，无声地哽咽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