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东宫海棠
东宫。
更深露重，宸国的老宰相拄着拐杖从桓止渊的书房里走出来。
微风吹过，院子里候着的人也警醒了，连忙走上前来侍候，下一秒却被他沉着脸拂开。
他走了几步，侍从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双眼盯着那朱褐色下摆一高一低的摇晃，心也一颠一颠的，警防着他摔倒。
宰相大人向来不苟言笑，东宫的近侍都知道，可是刚刚也没在外面听见任何争执。
这一次是发生了什么，让向来珍视储君的宰相大人如此生气。
老宰相停了下来，站在廊亭间回望那书房里埋案批阅奏折的人。
满室熠熠烛光，那个人坐在那里，如同高山白雪，明明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是一派孤家寡人的样，让他看了气结。
“殿下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可去了后宅？”宰相沉声问道。
此话一出，吓得东宫的侍从们连忙匍匐在地，谁敢答一句，便是他们连自己小命都不敢要了。
老宰相看众人如此，便明白了，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跪在地上的侍从连忙起身跟上。
被老宰相看着孤苦伶仃的桓止渊，此刻却是正在瞧着一封密信。
信上说，吴越商队停驻临城，裴夫人与一茶坊男掌柜来往甚密。
若是扶棠看到这几页信纸，便会发现她与纪佑年相处的一点一滴，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在这里。
不过她此时在遥远的临城，对此一无所知，占有欲强烈的上位者虽然离开了她身边，可是余光还在关注着她的所有。
这十多日政务缠身，扶棠的面容不仅没在脑海中淡去，反而愈演愈烈。
桓止渊一目十行看完了全部内容，深邃如墨的眸子里满是冷漠，没想到她倒是能给他惊喜。
在他面前贞烈，甚至连命都不要了，这时却与其他男子相处如此亲近。
“继续盯着。”
太子殿下平静低沉的声音传来，暗卫听出那底下积压着的雷霆暴怒，心中一颤，领命之后极快的离开了书房。
桓止渊将手中的书信放在抽屉里，盖住了下面的一叠信纸。
夜深，太子殿下坐着轿撵回了寝殿。
轿辇安放在地，坐在上头的人正闭眼假寐。
“殿下，到了。”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安福轻声提醒道，眼神不自觉瞄了一眼那隐入阴影中如神祇俊美的面孔，又恭敬的低了头。
桓止渊走在庭院中，微风拂过白色长袍，送来一丝极淡的清香。
桓止渊的视线移向庭院一角那棵开了花的树。
“太子殿下，海棠花开了。”
东宫的这一处海棠花桓止渊以前从未注意到过，今天被安福提醒才知道它是海棠花。
它开得繁茂。
粉白相间的花朵簇拥盛开，压得花枝柔弱，绯红花瓣儿最是招人目光，眼神流连之间，只觉得那花朵美好柔软。
修长如玉的手指摘下一朵，桓止渊只觉得再没有见过比这更娇弱的花儿了。
桓止渊突然后悔了，他要那花开在他的视线里，若是开在墙外，早晚要被别人采摘。
就算时机不合适如何，有他在，她就会安全。
皇家权势绝对掌控，凌驾于一切之上，他从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
那便不委屈。他在心里说。
“备马出宫。”
桓止渊大步走出宫门，骑上快马，往他心之所念处狂奔而去。
白侍卫带着侍卫们不敢发一言，紧紧跟上，知道内情的他心底是又惊又惧。
殿下明显动了情，那位裴夫人可否承受得住。
上一次殿下从她那里回来时的低压还在他心中不曾散去。
马蹄声远。
那朵海棠花被这个宫殿的主人采摘下来，极尽绽放了它的美丽，而后落入泥土中，和这棵海棠树永远融为一体。
扎根在东宫之中，一年又一年盛开。
…………
纪佑年的茶坊俨然成了商队的聚集地。
临城其他家有的茶饮点心，纪佑年的茶坊都有，众人在街上逛得累了，便会往纪佑年这里走。
还有个原因是，他们的东家也在这里，她仿佛是和那纪掌柜的成了知己。
“山药泥脱花模之后再将蓝莓酱淋上去，你尝尝？”扶棠说道。
扶棠真是太喜欢纪佑年的执行力了，但凡她想吃的点心，只要说出主材料和大概做法，纪佑年当天就能完美复刻出来。
今天的山药蓝莓糕，正是她想念的那个味道。
“嗯没想到这山药与蓝莓酱还能如此搭配，很是不错。”纪佑年尝了一口说道。
纪佑年一向聪明，糕点的口感在口中绵延开的瞬间，脑海中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山药和蓝莓的搭配吃法。
他眼光发亮的点点头，转头与扶棠对视，女子眸光潋滟，温柔有度，纪佑年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挖了一大勺山药蓝莓糕放进口中，眼神不知道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扶棠。
她已经成婚了，她已经成婚了纪佑年不知是多少次在心底默念，强行把自己的思绪转化到做糕点上来。
怦怦直跳的心终于平复了许多，纪佑年咽下糕点说道：“我打算把蓝莓酱放在山药里头。”
扶棠点点头：“还可以与山药融为一起试试，或者加紫薯进去，这样就有三种颜色，口感也不一样。”
扶棠的脑袋里还有些什么神奇的想法，纪佑年不禁盯着扶棠想道。
扶棠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这人的求知欲未免太过强烈。
不过她很喜欢这样的人，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物，并且可以一直在这条路上耕耘，这样的人到最后会获得难能可贵的幸福感觉。
说做就做，等到成品出来的时候，蒹葭他们也从热闹的集市上回来了。
“纪掌柜，今天又出什么新品了？”蒹葭一进门就轻车熟路的往院子里走，从门口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扶棠和纪佑年正在茶坊的院子里，这间宽敞房屋在院里的花园中央，被帏幔假山和花草树木隔开，自成一景。
这里原本是纪佑年的专属之所，在他诚挚的邀请之下，扶棠等人来茶坊的专属座位也变成了这里。
“你们回来了。”纪佑年发怔的眼神猛然清醒过来，对着扶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索幸见她并未将他的失态放在心上，纪佑年转头便招呼起蒹葭他们。
“看我把谁带来了？”
蒹葭拉着一个女子，扶棠抬眼一看，那人正是王相宜，她身后还跟着她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