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忍
雷声一阵轰隆，一场大雨终于落下。
豆大的雨滴落在院子湿润的泥土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扶棠站在低矮的木门前，望着那对离开的农家夫妻。
男子将他最心爱的人护在大伞之下，女子小心的举着油灯，任凭大雨滂沱，他们两人一步步脚步迈得平稳。
咆哮的雷声和天空中狰狞着爪子恐吓大地的闪电此时都成为了他们相爱的背景。
昏黄的灯光，相依偎的影子，这一刻可再长，再长久一些。
扶棠喉咙哽涩，只觉得这画面纯朴美好，默默的看着他们，难以平复内心难言的羡慕和感动。
桓止渊见扶棠刚才还有说有笑，送人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那双澄澈的眼眸静静的打量着院子里两人离开的背影，专注而懵懂，仿佛在好奇，好似在怀念。
她周身气息缓缓变得低落又戛然而止，直到那两人回了房间，她才从那个发呆的世界里一下子醒过来。
扶棠揉着眼睛回了神，困意也随之而来。
关上房门，屋子里就剩下她和桓止渊两人，扶棠扫了眼这间房间，怎么打地铺呢？
农家的房子比不上客栈，地上不是石板木板，看着像是泥土踩实的。
今夜这么大的雨，地上难免会有些潮湿，纵然有竹席，扶棠还是觉得这地能把人睡出风湿来。
桓止渊的伤还没好全，今天又累了一天，她实在不好意思让他真的睡地上。
可是她也不想睡地上。
一瞬间扶棠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别管那么多了。
桓止渊看见扶棠将地面竹席上的被子抱到床上，在中间用一条被子做了个长条将两边隔开。
她在床里侧坐得笔直：“你睡那边我睡这边，可以吧？”
女子眼皮微垂，困意明显来袭，话说完后就打起了哈欠，她又开始擦眼角的眼泪。
“可以。”桓止渊平静回答道。
扶棠也是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她捂住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向正在熄灯的桓止渊解释。
“你知道我们出门在外，都是睡大通铺，在客栈没有房的时候，我们商队的男男女女都是这样睡在一个房间里的。”
“地上那么潮湿，容易得风寒，我们谁都别睡地上比较好。”
女子的声音脆生生又带着微哑的倦意，一边哈欠不停，一边说个不停。
桓止渊熄了灯转身往床边走时，她突然不说话了，她拉过被子将自己从下巴到脚全部盖住了。
桓止渊只能看到里侧和棉被差不多高低的起伏，还有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后脑勺。
“睡吧睡吧。”
轻快的带着困意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不是很清楚，桓止渊还是回了一句嗯。
男子躺上床时，架子床突然晃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一声吱呀——
扶棠默默又了拉高被子，将自己全部埋进棉被里去。
她从没有单独和男子躺在一张床上过，她连以前去大澡堂子都要睡在姐妹中间，如今她真是出息了，脸不红心不跳。
还好这架子床足够大，能隔出两张单人床。
都不用睡地上，很好，很完美。
扶棠东想西想的平复着那颗有点儿小紧张的心，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女子均匀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桓止渊也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雨势越下越大，小屋像一只在风雨里飘摇的船，随时会消失。
桓止渊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差点要了他命的那场山洪。
也是下了好多天的雨，山路崩塌的时候，泥石流落的速度极快，惊得身下的马匹全部失控。
人在老天面前的无力感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旁边的人翻了身，桓止渊听到动静，睁开了眼，黑暗中，看到扶棠一手搭在她自己做的棉被墙上，紧紧抱着那被子。
许是觉得有些凉意，她手拉住棉被一角往自己的身上搭。
她做的棉被墙松散开来，犹如她的乌发。
女子松了发髻，如绸缎般的长发铺撒在布枕上，秀眉似新月，闭着眼睛，呼吸匀和，俨然睡沉了。
只是她下一秒眉头轻皱，嘴角微动，似乎又睡得不好了。
她伸开四肢，占了大半的床。感觉到外面还有空间，她像要巡视完自己在床上的所有领地一般，试探着往他身边缓缓靠近。
直到确定这边是暖和的，她大胆地将床霸占，翻过身，她额头触碰到他坚实的胳膊，才停止探索。
她睡着后又乖又娇，可是实在霸道，他胳膊移开一寸，下一秒她就跟过来继续靠着那处。
床上被子乱成一团，她得寸进尺，要霸占暖和的被窝，裹着被子，睡得踏实又安稳。
他欲把她轻轻带回里侧去，她极不满的嘤咛一声，然后柔若无骨的手扒开他的胳膊，又将自己埋入了棉被中。
女子长发顺滑，从他指缝间滑过，宛若一弯浅浅小溪流进他心里，浇灌着不知何时生根的芽苗。
桓止渊垂眸望了眼她放在枕头里侧的宝贝挎包，她挽头发的珊瑚簪子已经送给了那位女主人家，下次要用什么样的簪子梳起那妇人发髻呢？
……修长有力的手臂揽过女子的娇躯，任她在他臂弯里睡得安心。
扶棠觉得睡得束缚，想挣扎，被无情镇压。
男子薄凉漠然的眼拂过女子熟睡的面容，闭上眼睛将那娇惯的女子深深拥进怀里，呼吸着她发间散发的幽香，二人紧紧靠在一起。
她无意的绽放她的美，却被觊觎的人深深铭记在心里。
……………………
清晨，公鸡打鸣声响起，扶棠好久没有听到离得这么近的，如此接地气的刺耳声音，下意识的就往被窝里躲。
她依靠着的那堵墙动了，扶棠不满的娇气抱怨：“别动。”
扶棠拉着不让动，那堵墙果然就不动了，她满意的蹭了蹭下巴，轻声承诺：她就再睡一会儿。
扶棠沉沉的睡了个回笼觉，再次醒来时才算睡足了。
昨天坐了一天的马车，她的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今天酸痛更甚。
“好痛……”她小声的哼唧道。
她睁开眼先看到的是被子，一大床棉被铺开，这床被子好宽，怪不得她一觉睡得这么舒服。
她蛄蛹着转身，想要抬手做一个起床懒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腰间被一条手臂圈住了，身后坚实的身躯是她觉得舒服的热源。
她转过头，霎时愣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