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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鸟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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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崖新历六十八年,五月初一。

    顺阳在上。

    仲夏日。

    天气越来越热,热的好像这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你挨我我挨你地挤在这人间,活生生把这热气烘在了一处,就连清晨也不例外。

    “你是谁,为何在此偷懒?”有小童脆生生喝道。

    “她啊,她是我们府上的执事官啊,你这个小娃娃,见了执事官还不行礼?”一路过的官吏引道。

    那小童闻言吓得眼睑皮直跳,慌慌张张地将手持在胸腹前弯下腰,声音颤抖,“见过执事官。”

    此时那执事官手里摇着把白玉飞鹤折扇,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薅来的二两桃色月浆酒,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啄饮着,神情微醺地半眯着眼睛躺在云台上。

    这云台本是浮黎真君平日里办公的地方,是浮黎府上最通透的位置,如今浮黎不在,倒是被她闲着用来喝酒。

    执事官懒懒散散地没有说话,挥挥折扇示意小童退下。

    “早啊,乐大官人。”有官吏搬着一人高的旧古籍路过她身旁,急匆匆地往内阁奔去,衣袖翻飞处还未看清,便已摇摇晃晃地远去听不见声音。

    她懒懒地朝他招招手,“不早啦,如此匆忙,前段日子没少偷懒吧。”

    那搬着古籍的官吏早已不见,一满头插花的人身女刺猬,头托举着五箩筐的锦绣,正朝院内藩篱边种花的小哥抛媚眼,闻言转向正调侃着官吏的执事官,嘲弄道,“乐大官人别说他,您这一大早上就搁这喝上了小酒,怎的,有好事将近?”

    执事官并不理会她神态语气中的不敬,嘴角上扬,笑得故弄玄虚,“这可不兴讲,说一件少一件。”

    花娘子利索地将头顶的箩筐扔下,摇曳着不成腰杆的身姿,游移到执事官身前站住,皱眉道,“真君还没走出几里地呢,你这蹄子就已经开始撒欢了,虽说我们都听你吩咐,但瞧瞧你那做派,哪里像是个能撑起这偌大一个真君府的人,也不知真君怎么想的,竟会把府上一应事务交给你?”

    执事官见她如此气愤,哭笑不得,“他怎么想的那这你得亲自去问问真君。”

    花娘子最是见不得她副烂泥般的模样,生气地上前想要抢走她手里的酒壶,又在要靠近的时候欲言又止地停下,“还是这德行,这酒你也别喝了,喝一口少一口。”

    花娘子正说着话,浮黎真君的随侍官年深拿着一本小册子走过来,向云台上的执事官递呈道,“茱萸真君府着信使宋真给浮黎真君送来了一份文书,如今你已代掌真君令,该过目一下。”

    见是公务,花娘子识趣地走开,年深见她翻看后皱眉,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执事官合上呈书,将手中呈书递给他看,“云间险讯传来,我去找下阿河。”

    年深一目十行,“不过是山险而已,为何要去找他?”

    执事官道:

    “云间虽是崖下江中一孤山,但却与寻常山地有所不同,此山高而危立,牵扯周围千里地脉,若是任由它山摇石落,江水倒灌,定会给周边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二来此文书乃崖下圣庙主祭所呈,必是非神庙出手不可平,若是懈怠,影响神庙和王权的关系事小,影响百姓对神庙的信仰事大。”

    年深还是没明白,又问,“可这跟阿河有何关系?”

    “我还没说完。”执事官道,反问,“你可知云间那是清河母亲埋骨之地?”

    年深点头,“知道,但那非生前遭难,他如今被天锁捆缚于空境,无人知会他,应当不会有风浪?”

    执事官又道,“清河的母亲乃人间千年前的得道高人‘空观主人’,据传她试图为摆脱自然道的生死束缚,而暗中试炼亡魂弃道,后为摆脱神庙捕杀,换了身份,更名‘凌十九’,嫁与清河的父亲项有恩为妻,死后被葬在云间,百余年无人上得此山,着实蹊跷。”

    “且他不一定不知道。”执事官眼神黯淡,“云上有四位真君,茱萸真君告假,怀窈真君海棠真君皆领命在外为云中君办事,浮黎真君三天前留下话后亦不知去向,云间乃清河母亲埋骨之地,他最是重情,如今灵物之身对外界的感知更是敏锐,若觉察到云间的异动,欲强行冲出空境,想来云上无人可阻,又将是面临一桩棘手的事,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一番话年深已明白其中要害,执事官遂不再往下说,只是交代,“我去趟东边的阁楼,有事命人来阁楼寻我。”

    年深收好呈书,领令道,“是。”

    东处的阁楼有七层,每一层都有数百守卫,执事官每前行一步,都有守卫向她颔首行礼,她默不作声,径自走向第七层。第七层顶上有一处瞭望台,台上有一血红小桌,桌上摆放着一个充斥着浓厚烟雾的透明色小缸,从外向里望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执事官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桌前沉默地看了半晌,她不算英气的脸上流露的肃气让她浑身充满了震慑,被她打发远远站着的守卫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执事官独自在桌前思虑再三后,最终还是掏出了浮黎真君三天前离去时交给她的传音羽。

    他那时有交代,遇事不要慌。如今她虽是代掌真君令,但所做决定之变数还是要通禀一声为最好。

    她将日辉灌入传音羽中,只等羽中传来另一端浮黎真君的声音。

    未过半息,果真有声音传来,“无事请静音,无事请静音。”

    “有事。”执事官回道。

    “你有何事?”

    “圣庙来报,云间有山险,恐项氏清河毁境而出,特此通禀,能否带他一同进山?”

    “都行。”

    “若带他出境,恐其有报复之嫌,以他之力,如今四位真君皆不在尊位,除君上外云上或无人可敌?”

    “嗯。”

    “若不带,届时他欲强行出境,恐敌对时两败俱伤,此乃下下之局。”

    “你不是跟他关系一向交好?你想如何?”

    “我”

    “吾看结果。可还有事?”

    执事官沉默,三两息后回道,“真君如今何处?”

    那羽中答,“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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