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许家小院里一派生机勃勃，那些奇奇怪怪的种子们也都发了芽，生长的还不错，只是大小形状不一。
许云疏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背书练字。
天鹤蹲在另一个板凳上，津津有味的翻看着画本，书籍画工一流，故事有趣又不落俗套，赫然是高级版古代儿童读物。
画本是萧询送的。那天在图书展销会，萧询跟梅如清都以为许云疏是冻着了，萧询不仅贡献出了自己的帕子，分别时还硬塞给了许云疏一套画本，更是直言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很客气。
许云疏记下了这份好意，准备以后有机会就还回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机会会来的如此快。
完成日常的学习后，许云疏让天鹤打开星网，准备挑选一门经济课程。
在星网上课十分有效率，比起在顾家村学，许云疏反而是在星际课程里吸收了大量的知识。
天文、地理、数学等课程填充了许云疏原本贫瘠的知识区域，了解的越多，许云疏心胸反而更开阔了。
他知道了天鹤从哪里来，知道天上的星星里原来住的不是自己以为的神仙，雨雪的循环，海洋的变迁……
原本的许云疏目光只在每日的饭食上，只想着今天又砍了多少柴，明天吃什么，偶尔还会因为村子里的冷嘲热讽而不开心。
现在许云疏已经很少回想过去了，许家夫妇除外，他要好好读书，早日实现同顾子昂的约定，还要好好经营直播间，要种菜喂鸡…。
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许云疏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同祖母一家交流了，即便在顾家村学同许云聪一同上学，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
论人缘，论学识，许云聪都是被碾压的那个。
村学的小伙伴们认识许云疏在前，许云聪说坏话企图欺负许云疏根本行不通，大家反而更讨厌他。
被夫子警告后许云聪更无心找许云疏麻烦了，无他，练字背书对许云聪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此刻，他赖在床上叽叽歪歪，不愿意去上学。
跟许云疏工读生状态不同，顾家村学的孩子们一周有六天都在上课，这对许云聪来说，简直是地狱一般的日子。
这两年，许家二房靠着从许云疏家拿来的土地赚了不少钱。大启朝虽然允许土地买卖，但许云疏家的土地性质特殊，将来等到许云疏成年，这部分土地是要还回去的。
许贵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家里的事一应大小都听林大娘的，就连娶的娘子都是林大娘家亲戚的孩子。
在林大娘的指挥下，林小娘子的娘家兄弟过来帮着许贵一起侍弄土地，也是运气好，这两年也是风调雨顺的，除去交税自家吃的粮食，多余的粮食在市场上卖了个好价钱。
就这样种地卖钱又买地，这两年林大娘简直走路带风，如果一直顺利的进行下去，过不了几年，许家二房都能进阶成地主。
家里日子发达了，被林大娘寄予厚望的大孙子许云聪当然是被重点培养起来。
不仅好吃好喝的喂着，还会给许云聪发几个铜板当零用钱。这也是许云聪能带着许家村娃娃们欺负许云疏的原因。
大家奉承他，跟他玩只是为了蹭口零食，等到了学堂，这招就不灵了。
能来上学的小农人家，大多数家里条件比许云聪还好，何况读书人最看重学识，像许云聪这样蠢且笨的憨货，大家都不喜欢跟他玩。
大抵是许云聪真的没有读书的天分，总是在课堂上睡觉还流口水，也不怎么讲卫生，村学的学生们私底下都叫他癞□□。
林大娘端了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坐在床头拿勺子哄许云聪。
许云聪咽了咽口水，嫩黄色的鸡蛋羹表面还撒了一层细糖，看起来诱人极了。
可是一想到吃了蛋羹就要去上学，许云聪把圆乎乎的大头缩进了被窝，闷闷道：“不吃不吃我不吃。”
夫子布置的文章他还没背，字也不会写，这样去上学岂不是又要被打板子了？
尤其是还有许云疏的对比，许云聪就更不想去了。
“哎呀，今天这可是双蛋黄的，宝宝乖，吃了能变聪明哈，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秀才，那才叫有前途呢！”
不像那个许二狗，只会到处攀附贵人。林大娘一边柔声劝道，一边在心里唾弃许云疏。
她可是找人算过了，那许二狗就是个天煞孤星命，至于许云聪那可是得到了聪慧过人，日后必有造化的评价。
任林大娘怎么劝，许云聪就是咬紧牙关，坚决不吃，气的林大娘差点把碗给摔了。
隔壁屋的林小娘子听到了动静，大着肚子走了进来，见许云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婆婆在旁边束手无策，便想激一激他。
“我儿快起来吃吧，可别迟到了，万一叫那扫把星比下去可怎么办啊！”
说罢，林小娘子扶着肚子，等着自家儿子起床。她最了解许云聪了，肯定不愿意让扫把星越到他前头去的。
“对，你以后可是要当秀才的人，那扫把星可没这个福气。”林大娘端着碗，一唱一和道。
“你们胡说，他，他比我成绩好多了。”许云聪露出胖脑袋朝祖母母亲吼了一嗓子后，又极快的缩了回去。
“啪嗒!”
“啊！”
香香嫩嫩的鸡蛋羹翻了一地，有一块还溅到了林小娘子的新缝的绣花鞋上，带着软软的水汽，逐渐浸湿。
“你说什么？？？”
林大娘的嗓门骤然升高，听起来十分刺耳，吓得许云聪裹着被子抖了抖，生怕是祖母要打他。
是了，许云聪自小听着自己比许云疏强的话长大，从来没把这个弟弟放在眼里，可是在村学的经历，却让他忍不住怀疑祖母跟母亲的话，自己真的比许云疏厉害吗？
那为什么人家功课倒背如流，写的字还被夫子挂在了学堂后墙，到了自己除了挨板子还是挨板子。
许云聪现在深深地怀疑，当初算命的是不是算错了，自个儿才是扫把星？
或许是心虚也或许是自小见多了祖母对许云疏的不喜，许云聪回家都没怎么提过许云疏，被问的急了也只说他只上三天课，剩下的日子要砍柴养活自己。
林大娘并林小娘子都没把许云疏放在眼里，啧啧，才上三天学能学会什么，况且现在她们还不给许云疏粮食了，卖柴的钱能让他吃饱饭就不错了，还妄想读书，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结果这会儿突然被告知，那个只上三天学的扫把星，成绩居然比许云聪好？
她们根本不想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林大娘强迫自己把声音放轻，“宝宝呀，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嘴瓢？”
林小娘子也顾不上自己的新鞋了，手上发狠的用力，嘶！疼死她了，竟是掐到自己肚皮了，当下便眼泪汪汪的盯着床铺，希望是自己儿子嘴瓢了。
许云聪听着祖母咬牙切齿的声音，感觉更害怕了，抖了又抖，被子里的空气不足了他才涨红了脸出来。
“他，他就是学的很好啊。”缩了缩脖子，许云聪痛惜的盯着打翻的鸡蛋羹，支支吾吾的把许云疏的表现说了出来。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也不差的。”林大娘嗓子眼发紧，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说完看着赖在床头的许云聪，自己都不信。
许云聪平日里的表现林大娘最清楚不过了，爱吃贪玩，原本她觉得这都是很正常的，等过两年许云聪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再说了，小孩子哪有不贪吃贪玩的。
可眼下，还真有一个，还是她们曾经最看不起的。
“对了，那许二狗不是攀上贵人了吗，听彘儿说，夫子经常指导他，他成绩好肯定是开了小灶的原因。”林小娘子不小心掐了自己的肚皮，反倒叫她冷静下来揪着许云聪的话找到了理由。
“是了是了，肯定是这样。”
林大娘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拽许云聪，“咱们要去讨个公道，都是交一样的束脩，凭啥给扫把星开小灶啊！”
原本灰暗的脸庞又鲜活起来，林大娘像是要上战场的红冠子公鸡一样，整个人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然后就脚下一滑——
“哎呦！”
“娘，娘您没事吧？”嘴上关切的林小娘子却是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这鸡蛋羹是真滑啊，她肚子里可还揣着二宝，可不能摔。
许云聪笨拙的去拉祖母，可惜他虽然人胖，到底只是个孩子，哪里拉得起同样笨重的林大娘呢，倒是把自个儿也摔了。
一时间，许家二房这边一片凌乱。
《养猪致富经——农业频道》
《道路桥梁修建技术手册——基建频道》
……
许云疏滑动着屏幕，感觉这些似乎都很不错的样子，到底应该选哪门呢？
扶贫办公室下发了新的任务，要求许云疏再额外学习一门经济课程。
此类经济课程简单直接，十分容易上手操作，学会后可以大大改善许云疏的现实生活。
这是墨承的原话，按照扶贫办系统制定的扶贫计划，经过这段时间的考验，许云疏的人品及生活态度值得肯定。
因此，可以开启下个阶段的帮扶了——由许云疏自己选择一门经济课程进行学习。
系统根据许云疏所处的年代给出了可挑选的范围，剩下的就看许云疏自己的意愿了。
总而言之，就是可以学技术啦！
许云疏的手指顿了顿，在某处停了下来，这个，好像很有趣哎。
“怎么样，选好了吗？”天鹤好奇地凑了过来，想看看许云疏选了哪种经济课程。
“诺。”
许云疏指给他看。
《调香师的自我修养——化学频道》
“怎么了，这个不好吗？”许云疏久久的等不到天鹤的回答，催问道。
天鹤看了眼一脸期待的崽崽，感到十分的一言难尽，难不成上次被熏傻了，崽崽也开始追求香喷喷？
“嗯，没有不好，你喜欢就选吧。”虽然天鹤内心诽谤，但他自诩是开明的家长，不会干涉幼崽的选择。
反正比养猪好，天鹤安慰自己。
见天鹤不反对，许云疏便开开心心的选了调香师这门课。
这边，许云聪跟林大娘拉拉扯扯的出了门，目标顾家村村学，林大娘势必要讨个说法。
许二狗比彘儿强，都是吃了小灶的原因，林大娘都想好了，自己捅出这件事以此来要挟夫子，让他不许再辅导许二狗，转而给自家彘儿辅导。
至于夫子乐不乐意，根本不在林大娘的考虑范围内，大不了自己把事情闹大，让别的家长一块声讨夫子，看他们村学还怎么办下去！
林小娘子坐在屋里，弯腰费劲的给自己换了一双鞋，有些肿胀的手指拿着抹布照着脏了的鞋面上好一顿擦拭。
她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这胎运气好，正赶上家里日子红火，吃的也就多了点，自然比怀许云聪时还要显怀。
有些心疼的放下新鞋子，这可是自己新纳的鞋子，鞋底比寻常鞋子足足厚了两指，就为了走起来柔软不累脚。林小娘子打算去厨房给自己煮碗红糖鸡蛋，不气不气，她嘟囔着安慰自己。
老大许云聪在林小娘子看来的确是蠢了点，竟然叫扫把星压烂了一头，不过好在自己还有后手。
抚摸着尖尖的肚皮，林小娘子决定多吃一个鸡蛋，二宝可得长聪明点才行……
顾家村村学里，老夫子摸着长长的胡子，挨个挑人背书。
严格来说，老夫子自己念书的天分不是很高，读了半辈子书也才是个穷秀才，但学的久也有学的久的好处。
老夫子对论语、千字文等基础书籍研读的很是深透，加上他自己早年走了不少弯路，当启蒙老师最合适不过了。
许云聪说老夫子偏心，指导许云疏比较多。林大娘便由此推断出自己家孩子差完全是老夫子不上心的缘故。
简直可笑之极。
老夫子对每个来顾家村村学的学生们都一视同仁，只要你请教绝对不会藏私的。
许云疏能经常被指导基本是他自己好学上进，老夫子只是感叹他日子艰难，又是孤儿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好学。
“嗯，不错，下一个。”
一个个的萝卜头都背的差不多了，老夫子顺着往下走，就看到一个空桌。
又是许云聪，老夫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往另外有人的座位去了。
虽然是兄弟，但差距可太大了，到底是娇养出的孩子，吃不了读书的苦，不像另一个。摇摇头，老夫子专注的听另一个孩童背书。
清脆顺畅的背书声在学堂里回荡，老夫子闭上眼睛，随着诗句的韵律暗自点头，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哇——哇——”
擦了一把薄汗，林大娘往地上啐了一口，环顾四周，见着一只黑色乌鸦从她们头顶飞过。
“可见不是个好地方。”林大娘冷笑道，其实顾家村比许家村要富多了，村子里道路也很整洁，不像许家村，总是有人把垃圾倒在路边，脏兮兮的。
“走，我们这就去学堂。”林大娘就要大步往前走，许云聪哀求道：“祖母，我们歇歇吧，我实在是没劲了，我还想喝水。”
这绝对是许云聪上学走的最快的一次了。
看着宝贝孙子一头汗水，林大娘心疼的拿袖子给他擦擦汗，一边又埋怨自己走的太着急了没带水。
“哎呀宝宝别急，咱们找家人要点水喝，啊。”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阵笑声，“可别，我们这地方不好，水自然不好，可配不上您那宝贝。”
林大娘吓了一跳，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原来是几个娘子坐在一处墙角下缝东西。自己刚刚太着急，根本没注意她们。
想来自己的话都被她们听到了，虽然自己理亏，但林大娘可不愿意服软，朝他们呸了一声后，拉着许云聪就往村学走。
村学里也有水，到那里再喝也不迟。
“这人谁啊，真讨厌。”
“不认识，不过那小孩我知道，村学里有名的癞□□，学习差还不讲卫生，上次还把鼻涕甩到我家小子身上，别提多恶心了……”
……
测试？
许云疏上线后，跟着一个圆滚滚的银色机器来到了一间密室，被告知想要学习这门手艺要先通过测试。
“是哒，调香师是一个很依赖天赋的职业，嗅觉不够灵敏是无法进行学习的。”
银色的圆滚滚尽职尽力的解释道，所谓测试，就是要记住各种味道，并且能准确的分辨出来。
“快去吧，加油哦。”
不等许云疏反应，银色的圆滚滚将他推进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