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书 第三十章 血色红砂
她哭的时候嘴角微笑,落泪也落得美。
羽翎在城头等过场延迟的冬雪,也见过那穿黑衣的少女。
那是一个女孩容易出头,男孩容易做大的时代。
白衣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亦或者说他的心一直长在江南,没有见过那北方的艳阳天。
“念都,我们回去吗。”
白衣少年是被狗熊舔醒得。
澳牧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格林坐在厚厚的雪地里,它从未如此狼狈,情绪如此低落。
“怎么了吗。”羽翎打着哈气,仿佛没有睡醒,“我嘛,我要回去的,你怎么啦。”
“没哦。只是念都去的地方,格林去不了。”大恐龙眼中有夕阳。
“我会带着你呢。”羽翎把脸埋进雪里,随后又侧身抱着大狗熊。
他不说话,随后睁开眼,神情平静。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他已经慢慢活成了自己认不得的样子。
陌生,越久远越陌生,羽翎出不来,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他被一团复杂的信息困在原地。
习惯。他的言语被“随口脱出”控制。
“念都,格林自有记忆以来,你就没有变过。”绿皮小恐龙把尾巴甩在羽翎的手里。
它吃着大苹果,安安静静。
晨光淡泊,透亮的白洒在羽翎的手心,格林的尾巴躺在雪地里。
他双眸凝视着遥远处,仿佛要找到自己的月亮。
“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呢。”白衣孩子气,他仰望星空,有些低落。
“念都呀,你偏执,孩子气,躁郁,不要命。”绿皮小恐龙可是被扒过皮得。
它和他认识过很多年啦。
那年枯江冰上小恐龙枯江冰上打呼噜,他带着灯笼走过。
白雾腾起,此后格林便对着白衣少年念念不忘。
他知道南边的绿袍少年是君子,知道东君、上君是举世闻名的大贤,但它忘不了那白衣。
羽翎天真到傻气,这世上所有好的品质中大约都没有善良这一项。
可爱的海豹会趴在旅人的身上为他们取暖,被剥了皮。
善良是残忍的催化剂。
但那白衣不一样,他天真。
天寒地冻,少年着薄衣。
他并非不知道冷得,而是不清楚为什么天气会伤害自己。
他好像也快要死了,但眼睛很明亮。格林眼睛很大,他们就这么相互看着。
“你是不是很好欺负?要不我把你做成衣服穿起来?”小恐龙没睡醒,瓮声瓮气得。
“好哦,那我是不是立马就会死?”白衣调皮,大胖娃娃的模样。
“死啦,肯定死了,你会变成我的皮,我带你去看世界。星星很远很远,我带你看月亮。”格林成了绿皮小恐龙,上排牙露出了,一幅很凶狠的姿态。
“那你能在我冻死后动手嘛?”翎歪着脑袋。
“不行,那样就不柔软了。”格林摇头,怀疑对面少年的真心。
一片白,一滩殷红。
羽翎是自杀得,那会小恐龙不明白,这傻孩子怎么自杀动作这么熟练。
又快又恨,带着一抹戾气。
它不知道这偏执得、浑身都是戾气的傻子怎么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一眨眼的功夫,他很解脱。
格林把他葬了,葬在自己的身上。
他和小恐龙如影随形,看星星,看月亮。
那会轩禅名气大,他有一件竹绿色的长袍,所以格林就是竹绿小恐龙。
后来它才知道,怀刺只能死在方漠。
羽翎在傻恐龙蛋背上复苏,还是那件白衣,眼眸猩红,但很天真。
他在灼羽真正自由的方法,就是死去一次。
和从前割裂,就能迎来重生。
白衣少年跟格林走,枯江冰很长很远,是仅次于沧浪江的北域第三河流,最长的叫酆河。
羽翎和格林一起度过漫长岁月,它们命中注定般得相遇了。
“你为什么死不掉啊。”格林挠头,很委屈。
“因为活着对我来说,是服刑的一种方式。”白衣少年在致盲的雪地里吃着小熊饼干,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他已经跟绿皮小恐龙学会了几百种形容白和雪的名词,这是枯江冰文明缔造的独特词汇,无法被翻译。
——其它区域的人,读不懂这里此起彼伏的白。
“翎,你要去往哪里?”小恐龙蹲下身,逗着蚂蚁。
“格林去哪里,我就如影随形。”羽翎拍了拍身上的饼干渣,一字一顿,边吃边说。
“你为什么要粘着我?”小绿皮在冰上跳了跳,“你很坏,欺负乖巧可爱的我。”
“没有呢。我只是预感自己和小恐龙你有故事要发生。”江水边远方的山丘人影重重,羽翎很安静得等着回应,他照旧看星辰,天空一望无际。
“我会把你丢掉得。”格林声音低沉,尾巴有规律得甩动。
“可我来到枯江冰,找了你好久。以后,也总会找到你的。”翎上前抱住格林,嘿嘿得笑着。
“你,你为什么要在格林的枯江冰里找?”小恐龙甩尾巴,对面显然很赖皮,在欺负格林。
“因为翎要找到格林,所以我来到了枯江冰。”白衣说话诚恳。
“……枯江冰有神殿,有沧溟神殿。你为什么要找我这只小恐龙?”格林觉得翎在骗自己,但对方现在又变得很傻很天真。
“我要找的,就是沧溟神殿附近的小恐龙。它穿着绿色的皮,他在等翎穿着白衣。”羽翎从树枝头下来,他拍了拍树干,露出上面挂着的橘子。
“格林,开花了,秋天到了。冬天总会过去,橘子来看你了。”
那天太阳很好。
格林找到了它要找到少年。
这是它的念都。
绿皮小恐龙忘了很多事情,睁开眼时大君子摸着它的下巴。
他踮起脚尖,那么用力得想找到它。
格林被带回家了。
此后格林在一片全新的世界苏醒,它的念都又成了翎。
但小恐龙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每一次。
“我很偏执吗格林。”用手握着小尾巴,羽翎仿佛没有睡醒。
他和小恐龙之间冥冥中有缘。
白衣少年喜欢露着上排牙的傻子,它总是有话要说,但不说,羽翎就能知道它的意思。
红土终究会漫过来,漫过雪山,留下血红色的沙砾。
羽翎起身,大棕熊睡在原地,格林陪他往山上走。
“念都,你想起来这些场景的寓意了吗。”
“还没有,但我知道顺着红土找,我能看到我所期望的答案。”羽翎有气无力,但很认真。
“当初枯江冰你也是这么一直找吗。”
“我忘了,但我的身体记得我还要做什么。我很放心。”白衣不记得当初,但他永远回答格林。
“哦。小恐龙知道了。”小绿皮抿嘴微笑,不露出上排牙。
“翎,枯江冰那么大,你能找到我,盖亚星这么点,我也会找到你得。”格林起身,尾巴甩动得很用力。
要暂时分开了呢?
这也算我们之间的默契吗。
羽翎在雪坡下望着山上的风景他有种无助感,但这并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身体的情绪。
白衣少年在大风下面容麻木,淡黄色的黏菌从胸口蔓延开来。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力。
江南的游子来到大西北,等着秋天看了一眼的心上人。
山腰被剥离出虚拟现实之外,各种权限都被压制得厉害。
但异能者协会找不到羽翎,这里的及时通讯设备失效了。
秋羽也不知道念都在哪里,是什么状态,失去记忆的他跟自己印象里的人儿没有一点重合,他总是莫名其妙做着奇怪的事情。
当然,他更不理解得是那永久沉默的司魁,以及很久没有联系到的秋裳。
“典狱司,你们都是地面指挥部得,他经常这样吗。”
“不经常,但确实是这样得。”司魁第二次开口。
“我第一次跟他打招呼,你引着话题,但不是我不说,而是羽翎陌生。”相比于秋羽,司魁跟念都相处的时间才长。
格林是他买的,典狱司认得出来。
“他秉烛孤灯,大约是怀古,大约是没有归宿。我们的梦想从来不是他愿意付出得。他那句话,好像憋了一千年。”
典狱司身材魁梧,他在雪地上喝着酒,那是煞渴的痛快。
但他没有一句话,厚重的呼吸声吐出一口口白气,仿佛此前快要窒息。
克隆之后司魁不是很喜欢打交道。
从前他在派系总是被推出去,现在他有威望总是被环绕,但他不爱说话。
他觉得羽翎也是。
念都是随和得,他能应付大场面,但他们之间的交流是内向得,没有话题,彼此沉默,但感觉很好。
他一次见那么随意的念都。
“……,新时代了,我还想做点什么。”秋羽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拎着司魁的酒闷了一口。
“上将快回来了,去异世界或许又要好久不见。”司魁和秋羽相识早,并不生分。
“呵……”秋羽惆怅,“如今这星河时代总觉得少了什么,没有翎,回不去曾今。这个年纪,血都干了。”
秋羽闭幕,司魁沉默不语,远处断桥摇晃,镜面在高空悬浮,扫地僧没有说话,静静得瞭望。
遮住铜镜的纱布被吹起,映照着要远处的雪坡,上面堆满了血红色的沙砾。
至于羽翎,他立在红土之中,碎雪漫过他的小腿,仿佛要将他吞吃。
白衣困在过去破碎的记忆里,但他总归是要活下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