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乐意至极
魔镜有些呆愣,“弗莱尔……”
弗莱尔抬起头,她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魔镜,五百年前我看着她死在了我的面前。在那场暴乱里,她被人一刀捅穿了心脏。这辈子我又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了。她被拖进地牢里,接受惨无人道的折磨。你知道最后看着她惨不忍睹的尸体的时候我有多么痛苦吗?”
“五百年的轮回她落得的是同样的下场,都是惨死,只不过形式不同。我用我的身体作为代价换取更强大的魔力,让她获得新生,可最终的结局却没有改变!”
“请先等等弗莱尔,‘用你的身体作为代价换取更强大的魔力’,这是什么意思?”魔镜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弗莱尔沉默无言地看了魔镜一会儿,她轻笑一声,说:“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似乎是为了让魔镜解惑,她抬手扯开了自己长黑袍子上打着的结。
在魔镜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她褪去了长久以来从不离身的袍子,露出黑布下掩盖着的身体。
那是一具怎么样的身体呢?
丑。
只能用丑陋这般粗鄙的词语来形容。
像树干一样的,布满裂纹的皮肤。两条腿肿胀得像是八百斤的胖子,与她纤细的脖颈和瘦削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魔镜哑了嗓子。
“很丑吧,我也觉得。”弗莱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黑袍子,又重新系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就是代价,力量的代价。”
魔镜脸上的神情复杂,有心疼,有不解,还有懊悔。
“你知道吗魔镜,x帝国建立三百年,那个可恶的建国者,他毁了我的家园!我为了能够拥有复仇的机会,和邪神缔结契约,用我的身体为代价,换取力量!可我的魔法,是黑魔法,不被世人所接受,他们认为女巫是邪恶的存在,建国者立下的第三百四十一条法律中就有提到过,要猎杀女巫!我想活着,魔镜,我必须要活着!x帝国,害得我隐姓埋名,无时无刻不在逃窜,最终只能躲进那深山老林,当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毒女巫!现在就连我的爱人都死在了这里。在洛勒米娅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我曾以灵魂起誓:早晚有一天,女巫弗莱尔会亲手毁灭x帝国。”
“弗莱尔……”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这么多年没见你都已经忘了你的名字了。”弗莱尔打断了魔镜,她了解魔镜的性子,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但她不想听。
“……我也忘了。”魔镜知道弗莱尔的心思,他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那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就叫……福波斯怎么样?”弗莱尔说。
“phobos吗?是个不错的名字,很贴切。”魔镜说。
phobos,恐惧的希腊语,倒真是挺符合魔镜现在的力量。
“那么福波斯,要不要和我来干一场大的?”弗莱尔笑着说,那笑容底下掩盖着的,是她隐藏了三百年的蓬勃野心啊。
“和我一起摧毁x帝国,建造一个新的家园。”
弗莱尔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魔镜和她一起圈在了里面。福波斯的表情一僵,他忽觉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疼痛。
“呃……”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脏,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魔镜在弗莱尔的面前变化着,它脱离了墙壁,漂浮在半空最终,伴随着源源不断的魔力涌入,镜子最终变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福波斯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你有多久没有感受过当人的滋味了呢,福波斯?”弗莱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单膝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福波斯扯出了一个笑容,说:“记不清了,几百年吧。”
弗莱尔向着福波斯伸出一只左手,说:“你愿意吗?我曾经的朋友。”
福波斯看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将它轻轻地拉住,他卑微地低垂着头,像是在特意放低自己的身态,又像是在为什么东西忏悔。
“乐意至极,我的左撇子小姐。”
弗莱尔的表情一冷,她瞥了福波斯一眼,说道:“我说过不要再叫这个绰号!”
“习惯使然。”福波斯眼角弯弯,温柔地笑着。
……
当日,福波斯和弗莱尔两人联手屠城,血洗x帝国。
弗莱尔站在城堡的顶端,福波斯就站在她的身边,两人俯瞰着整座王城。
血,染红了墙壁。
火,是这个国家里最后的光源。
“一切都结束了,弗莱尔。”福波斯说道。
弗莱尔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下方跳动起舞的火焰出神。
福波斯看了她一眼,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半晌,弗莱尔开口了。
“还有一件事。”
福波斯:“我陪你。”
弗莱尔点点头。
两人的脚底下出现了一个漩涡,将两人吞了进去。
在城堡的地牢内,一个黑紫色漩涡凭空出现,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和一位穿着白金色宫廷礼服的男人从漩涡中走了出来。
许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地牢内早已杂草丛生,墙壁上都落满了灰。一个装着食物的小碗正放在地牢的门口,里面的东西都已腐烂的看不出原样了。
在荒草的中间,一具白骨正被整整齐齐地放着。
它平躺着,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脖子上的那颗淡紫色水晶项链也端端正正地置于胸前。
一看就知道是死后被人摆弄过了。
“你之前来过?”福波斯问。
弗莱尔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那具白骨,福波斯第一次在弗莱尔的脸上看到那般温柔的神情。
“洛勒米娅,我来看你了。”弗莱尔走上前去,蹲在了那具白骨的身旁。她看着洛勒米娅,眼中是说不出的悲伤。
福波斯识趣地后退了几步,将并不大的空间留给了一人,可能也不算是人了。
他将空间留给一人一白骨,随后化为镜子碎片,消失在了原地。
走廊深处。
房间门微敞着,外面有一丝光亮洒进黑暗,照到了皮球圆润的边。
忽然,房间门口凭空出现了卷成漩涡的镜子碎片,一个高大的人影渐渐在碎片的风暴中现形。
福波斯站在门前思忖良久,还是将它推开,走了进去。
他刚想往里面迈步,就见地上滚着的一颗皮球。福波斯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托在手中。
他拿着球走进了房间,微微动身,一抹黄色就晃了一下眼睛。
是之前罩着自己的灯。
福波斯走向那个昏黄的圆圈,看见了几根肥胖的手指正塌在圆圈的边缘,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大手一挥,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刹那间入眼的,是满地的血迹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福波斯将伯森腰间的那个金钥匙取出,他摩挲着上面镶嵌着的那颗红宝石,嘴里喃喃着:“真合适啊……”
“福波斯。”
一道冷淡干瘪的女声冷不丁在福波斯的身后响起,将他吓了一跳。他立马收掌把金钥匙埋在手心。
“你在干什么?”弗莱尔问。
“在……来拿个东西。”福波斯回答道。他一手抱着那个皮球,一手攥着金钥匙,说话都显得有些局促。
弗莱尔哦了一声,她瞟了一眼被福波斯藏在身后的一只手,看破不说破:“那你拿到了吗?”
福波斯犹豫着说道:“嗯……”
弗莱尔:“拿到了就走吧。”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先一步离开了,也没回头看福波斯。
福波斯在原地占了许久,最终,他还是在这个房间内留下了一样东西,随后也抱着皮球消失在了原地。
城门口,黑森林交界处。
“这个世界能挡住我巫火的东西不多。”弗莱尔道。
“……抱歉。”福波斯垂下眼睑,他知道弗莱尔很透了建国者,以及后世的每一代国王,和这个国家。
“你不需要道歉。但是福波斯,我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是很难当的,更何况你还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弗莱尔背对着福波斯,她只是深深地凝望着x国界内。
到处都是刺目的火光,但唯有一出地方,闪动着与那火红的颜色不同的银蓝色光芒。
“你以后打算去哪儿。”弗莱尔头也不回地问。
福波斯:“我不知道。”
今天和弗莱尔一起屠城只是临时定下的计划,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考虑自己的以后。
“我劝你快些找个能长久干下去的事情,我那小木屋可接纳不下你。”弗莱尔冷冷地说着,丝毫不留情面。
“这样吗?真是令人伤心呢弗莱尔,我们好歹也认识了……有将近一千年了吧?”
弗莱尔瞥了他一眼,说道:“九百四七年,四舍五入都没到呢。”
“哈哈哈,别这么说嘛,这样不就显得生分了吗?”福波斯露出微笑。
而弗莱尔却是懒得再理他,转身化成了紫雾朝着黑森林中飘去。
福波斯望着森林的深处,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无意识地拍了几下手中的皮球。
“嘭!”
皮球在砸落第三下的时候硌到了一块坚硬锐利的石头,直接在福波斯的面前爆开,被空气撕裂成了零零散散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