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尘埃与月光
府衙已经几乎被夷为平地。
在一堵塌了半边的院墙边，铁鹰飞速扒开压在上面的碎砖块，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才掀开地窖的盖板，铁鹰探头朝里面望去……
阳光照进了地窖，也照在了在了郭术的脸上，铁鹰看见郭术正安然地躺在里面呼呼大睡着。
铁鹰笑了，他真的被郭术给惊讶到了！
铁鹰叮嘱过郭术，一听到异常的响动，就立刻藏到这地窖里面，可他真的没想到，外面天翻地覆，而郭术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
…………
当活尸山呼海啸一般涌上来时，郭术钻了进去。
外面地动山摇，郭术蹲在地上瞪大双眼……
忽然，有人从外面掀开了地窑……
郭术愣住了。
“郭子，是我！”
郭术号啕大哭了起来，多少年了，他终于等到了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扔下我……”
“笨蛋，还不是你睡得太死，从马车上掉了下来……”
…………
阳光照在郭术的脸上，郭术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站在地窖上面的铁鹰。
铁鹰冲着郭术点了点头，“都过去了！”然后伸手将郭术从地窑里拉了上来……
…………
“结束了？”
“我想是的！”阿了微笑着回答道。
“那孩子的表现越来越让我吃惊了……”
“是的，我甚至在想，他会在某一天超过您！”
“是的，是的，不过……你想过原因吗？”
“原因，什么原因？”
“你想过是什么诱使他一步一步变得更强……在皇宫，在桃源，他总能……我想这是他自己不自知，也难以自我抑制的……”
“老师，您想到了什么？”
“一个能量场，一个诱因，每一次，他都能上升一个台阶，而他自己还不知道……”
“这一次是因为我吗？”
“是的，这孩子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他总有一天要回去，是这个意思吗？”
“有些事情，不可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发生，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都无忌，您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吗？”天玑苦笑了一下，“他是最大的赢家！”
“为什么您要这么说？”
“他倾力推倒了大隋的大厦，现在他又让五老会分崩离析，你说……他是不是最大的赢家？”
“难道他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吗？”
“可能不是，不然我们一开始就能发现，他是一步一步渐进的——他推倒了大厦后，发现了支撑这座大厦的支柱！”
“您是说您一开始也不能发现……”阿了说着笑了起来。
“天机可测，人心不可测！”
两人正说话间，一阵拍打翅膀的嗡嗡声传来。天玑伸出手，一只金色的甲虫飞进大殿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你回来了！”天玑笑了。
…………
当白影出现在都无忌的面前时，都无忌叹了口气。
“我做错事了！”
“是的，你的行为撼动了五老会的根基，如果五老会分崩离析，天下就会大乱！”
“看样子我的罪孽深重，来吧！”
“干什么？”
“杀了我？”
“天人让我告诉你，你可以选择两条路，回去，你会活！去江南，你会死！”
“我选江南！”
“不变？”
“是的！”
“如果你选择去江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都无忌一愣，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会死，但我愿意与你一同赴死，为的就是把江南李家彻底铲除！”
都无忌一听立刻热血上涌，浑身燥热起来，他连说了几个好后，仰天大笑了起来。
…………
阿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有些头晕，两眼模糊的他看到有个人正背着手站在他的前面。
阿部只记得自己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知道不可能是那个和尚……
“醒了吗？”那人转过身来。
“截教主？”阿部大吃了一惊，他不知道五老之一的截教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四下张望后，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
截教主点了点头，“高朱荣，好久不见了！”
“什么？”阿部疑惑地看着截教主，心想：是我听错了，还是他已经忘了我叫什么了？
“高朱荣，你真的不记得你的名字了吗？”
“是吗？”阿部忽然觉得截教主说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他也知道截教主有移花接木的手段。鬼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对他做了什么。
“还记得你是如何加入九首的吗？”
“我？”阿部心里一动，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
“有一天，一个小男孩跟家里人发生了争吵，他气急了……他来到一条长满了青草的河边……”
随着截教主的人叙述，阿部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小男孩站在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
不，是幻术，不能……
“……一只白鹭哇哇叫着从你面前飞过，你看着那白鹭……”
“连你也嘲笑我！”阿部看到那个小男孩大叫一声后，伸出手去，不，是身体跟着手一起飞了过去……
“你抓住了那只白鹭……
阿部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悬空了，虽然手里抓着那只，但眼看着就要掉进水里，而他不会游泳……
这时，他害怕了起来，突然他被……
“有一个人抓住了你，把你带到了河边……
“瞬移，不错！”这是一个很和善的叔叔，“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我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是这样吗？”
说着，阿部只看到这个叔叔身子晃动了几下，瞬间他的手里就有了三四只白鹭，阿部惊呆了。
“想学吗？”
“想！”
“如果让你忘记过去，忘记你的家人，你愿意吗？”
“……你刚刚跟你的家人狠狠地吵了一架，你觉得你只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对家人你的心中充满了恨意，于是你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记起来了吧！”
阿部已经是浑身大汗了。
“这是你的幻术，我不会上当的！”阿部笑了起来。
截教主伸手来，他的指间夹着一样东西，截教主手一翻，那东西便飞了过来，阿部伸手接住了，仔细一看竟是一枚耳钉，一瞬间阿部的左耳突然痛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捏住了自己的左耳朵。
“这是你的耳钉，你耳洞已经长实了，但是……疼痛的记忆还在，对吧？”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如果你不是来杀我的，那我可就要走了！”说着，他把那枚耳钉扔了回去。
截教主伸手接住了这枚扔回来的耳钉，笑了起来。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什么？”阿部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有你办不了的事情吗？”
“我还不想跟九爷发生冲突！”
“这样？那你想我会吗？你们都要杀我，只有他救了我这条命！”
“没有我的同意，他救不了你，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截教主冷冷地看着阿部，“他救你是因为你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那是自然，谁会要一个废品”
“你想回家吗？”
“回家？你刚才都说了，我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人，我干嘛要回去”
“如果回去可以做一国的国王呢？”
“什么意思？”
“你是高句丽国的王子，而这……”
截教主一伸手，亮出他手指间的那枚耳钉，“这就是证明你身份的信物……”
阿部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向那枚耳钉伸出手去。
截教主手一转将那枚耳钉握在了手心里。
“光有这枚耳钉还不行，你得恢复记忆，想起你的家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八岁离家出走的孩子会没有一点儿记忆……而我可以做到！”
阿部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如果要杀我，就来吧，不然，我要走了！”
说着阿部朝山洞口走去。
截教主并没有阻拦他。
“如果愿意跟我谈，就去洛阳城文昌街周记绸缎店……”
阿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山洞。
…………
府衙已经被活尸推平了，冷心找了一块空地搭起了一个棚子。
傍晚，已经忙碌了一天的冷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棚子里，他看到同样累得快要散架了的宁平。
“看到铁鹰他们了吗？”冷心问宁平。
“石佛他们我就不知道了，铁鹰吗？如果没有猜错，他一定去了越王庙！”宁平说道。
“唉呀！”冷心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你太能干了，把不该你做的都做了！”宁平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冷心，“别以为我在夸你啊！”
“宁平，我们去越王庙！”
“不去，这两天我胸口痛得厉害，要去你自己去！”说着宁平就躺了下来，很快他就睡着了。
宁平撒谎了吗？没有，这两天，他的胸口确实很痛，就像突然缺了一块似的！
…………
越王庙。
锅里白米粥已经稠了。
守庙人盛了两碗，又端上了两样腌咸菜。
“就这样了！”守庙人笑了起来。
“好，好！”铁鹰也拍手笑了起来。
之后，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铁鹰连喝了几碗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依在了灶台边上。
“真舒服啊！”
“天黑了，施主就在小庙过夜吧！”守庙人笑了。
“好的，我也不想走，因为我搞不明白……”铁鹰笑咪咪地看着守庙人，“壁画都空了……我不信什么鬼神，也不相信有这么多神奇的事情，可是却都确确实实的发生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有一些事是你做的，你是郑澜吗？”
守夜人笑了笑，“信则灵，不信则无，你若不信，又何必到庙里来求解呢？”
“这些天，我遇到了很多神奇的事，它超出我原先的认知，这些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这个世界感觉到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害怕……”
“这个世界并不可怕，没有你和我，这个世界依然如是，不要太看重自己，一百年后，我们都是尘埃，而这个世界依然存在！”
“我本带着满腔的疑问来到这里，我想得到答案，但到这了这里后，听到竹林风声，看到日落，喝了几碗粥，我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守庙人一笑，“人生即是归途，终其一生纵然花团锦簇，也终避不开落寞。知道了这些的人，才方知我是我！”
“谢谢！”
铁鹰忽然觉得释然了，他看着灶膛里木炭的余烬，身子一空，一下子竟睡着了。
见铁鹰睡着了，守庙人随手拿了一个米袋子盖在了铁鹰身上，然后收拾起碗筷……
铁鹰醒来时已是满屋的红光，他走出厨房来到了院子里。
见满天的霞光，铁鹰惊讶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正打算找守夜人告辞时，他听到了鼾声，顺着声音望去，竟看见一个光头和尚仰卧在大殿里。
铁鹰心里一惊，正要上前一看究竟时，忽然听到庙外有许多人在大喊救命！
铁鹰赶紧冲出越王庙，他看到山路上有一个白长毛怪物正在追逐着一群村民，眼见着已经扑倒了好几个……
铁鹰大吼一声冲上前去，铁鹰没想到自己竟能跑这么快，一眨眼他就追上了长毛怪物。
一脚踢翻后，按住怪物后才发现，这竟是一个披着一头白发、矮小枯干的老头。
老头拼命挣扎，铁鹰正不知道如何处理时，他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个麻布袋子，袋口还漏出一截绳子。
铁鹰拽出绳子将老头手脚捆上，塞进袋子，见前面逃散的村民又重新聚拢了过来，铁鹰背上袋子转身要走，正在这时，铁鹰听到有个老者在大喊，“天神留下神名！”
铁鹰心里一乐，他回头随口就……
他听到了从自己嘴巴里发出的声音——“我是越王爷派来收拾这祸害的！”
铁鹰突然惊呆了，他看到了晚霞和自己满身的金色亮光……
金甲武士是我！
铁鹰惊醒了过来，他冲出厨房，他看见满院的月光，这时他听到了从大殿里传来了呼噜声……
铁鹰一惊，他凝神望去，他看到越王的神像前，有一个光头的和尚正仰面张开手臂，灰黑色的衣服，光着脚，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月光照进大殿，也照在他的脸上。
铁鹰呆立在院子里看着那和尚……
鼾声停止了，那和尚抬起头看着铁鹰，天啊，他是……
铁鹰醒了，他发现守夜人在摇晃着他。
“施主，到我屋里睡，别受凉了！”
“啊？我睡着了，睡多久了？”
“没一会儿，就洗个碗的功夫！”
守夜人说着将披在铁鹰身上的麻袋扔到一边！铁鹰注意到一根绳子从麻袋里滑落了下来……
铁鹰来到院子里，一轮明月，满院的月光，铁鹰朝着大殿望去，见那越王正凝神注视着自己，铁鹰打了一个寒噤，低头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金甲武士的神位上。
…………
逍遥山庄。
密室的石门在轰然的声响中慢慢打开，刀子的心并没有因此起多大的波澜。只是当到他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时，他大吃了一惊。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
“是的，儿子！”陈歧慢慢走进了密室。
“儿子？我是你儿子吗？你把我压在山下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喊我一声儿子？”刀子咬牙切齿的问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差不多了，应该是饿虎出笼的时候了！”
“饿虎出笼？你想要我干什么？”
“你？你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祸害人间啰！”
“那你这是要把我放出来啦？”
“是的！”
“你以为你能操纵我，你以为你想怎样就怎样？”
“是的，我的儿子，我当初抛弃你，就是想让你成为现在的你，到时候了，你该出来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