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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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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运河岸下商船迎来送往,岸上百姓沿街而市,好一番太平景象。

    虽已是初冬,莲州的天还是暖得很。

    一个身着锦衣的微胖男子领着一队护卫,左顾右盼,似在搜寻什么。他感叹好一会儿莲州之繁华,脚下靴子上沾染的泥土,预示着这队人马跋山涉水才来到这里。

    一个眼尖的护卫指着一栋二层小楼说:“济世楼,头儿,就是这里。”

    见那小楼房门紧闭,男子目露疑色。

    “大白天的不开张,搞什么名头”

    他撅起屁股趴在门前,侧耳倾听。

    随着一抹自信的笑容绽放,门“嘎吱”一声就开了,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惨叫一声后连忙起身。

    此时屋中一片狼藉,药材散落一地,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中间擦着刀,身后的家丁挟持着一个小男孩。

    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女,鹅蛋脸有些清瘦,身着丧服,眼眶微红,用单薄的身躯倔强地护着一口棺材,如一枝沾满露珠的梨花。

    中年男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今日打烊,还不快滚?”

    微胖男子摸摸头,尬笑着道:“不好意思,走错屋了!”

    这副模样让候在门外的众护卫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关上门,他脸上的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凶狠,他招招手,“你,对就你,别笑了!速去官衙,将这个令牌交予知州,告诉他吾主在济世楼,让他自己看着办。”

    一门之隔,各自风云骤起。

    楼里,那中年男子将反复擦拭过的匕首插入苹果,手腕一拧,削下一块,放进嘴里咀嚼,含糊道:“蒋婉兮,你娘生前欠了我们赌坊不少债,拿这间药楼来抵也不够,不如你来做我的小妾?”言罢,猥琐的目光上下扫视过少女,嘴角更是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

    不等蒋婉兮作答,小男孩先鄙夷一笑,“让我阿姐做妾,你是嫌命太长。”

    “小宝,说什么呢?”蒋婉兮神色自若,淡淡地道:“王老板说我娘欠巨债,可有凭据?”

    这少女口中的王老板正是中年男子。他摆摆手,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须凭据?赌坊每日白银如流水,若皆计入账册,岂不是要把莲州的纸全包了?”

    “既无凭据,便是讹诈,我还需为我娘料理后事,王老板请自便。”蒋婉兮倒满茶水,有送客之意。

    王老板一把将茶杯夺过,一饮而尽,随后拍桌而起,将茶杯砸在地上,“你弟弟的脑袋还在我的刀上架着呢,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他?无所谓,杀了吧。”蒋婉兮看都没看弟弟蒋承信一眼,声音温柔似水,说的却是最冷漠的话,“这样还少个人拖我后腿。”

    ……杀了?

    王老板一愣,“这是你亲弟弟吗?”又回头问蒋承信,“这是你亲姐姐吗!”他勒索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深仇大恨的姐弟。

    二人异口同声:“亲的,又怎样?”

    王老板气急败坏,准备变本加厉,让蒋婉兮见点儿血。

    他挥挥手,身后的家丁将蒋承信的手按在桌子上,举起斧头便要落下。

    突然,药楼的门被一脚踹开。

    “休伤吾主!”

    护卫列成两队,簇拥着微胖男子,他手握银环大刀,气势与刚才判若两人。

    “小人周邺,见过小姐、少爷。”此人声如洪钟,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和黝黑的皮肤形成对比,有草莽之气。

    “刚才不是让你滚了吗?”王老板一招手,他的人也蜂拥而上,两拨人马剑拔弩张,相持不下。

    “你让我滚我就滚,难道我是蹴鞠吗?”男子并未给王老板好脸色,没好气地道。

    蒋婉兮则是暗自思索周邺的话,什么叫“休伤吾主”?

    细看这帮人的穿着,绝非莲州人士,应是来自北方,且是快马加鞭来不及修整。

    莫非是……父亲的人?蒋婉兮心里有了答案,可这答案让她不敢触碰。

    十年前,她还没过七岁生辰,弟弟刚出生不久,母亲就带着他们下江南,一路奔波,最后定居莲州。

    日月如梭,转眼间十年光阴已逝,昔日的小女孩已然亭亭玉立。

    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一直不闻不问,却在娘亲出殡之日找上门来……怎么偏就如此凑巧?

    蒋婉兮并不能确认来人身份,只能趁乱拉过弟弟蒋承信,暗自做打算。

    蒋承信懒散地抻着脖子:“姐,我脖子好酸啊。”

    “总比断手强。”蒋婉兮心疼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

    “小姐不必害怕,我等都是大人府中的好手,收拾这几个虾兵蟹将……绰绰有余!”周邺将大刀抗在肩上,看起来的确武功不俗。

    “什么大人?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就是阎王爷来了,我也要勒索!”王老板嘴瓢后立马改正,“呸,是讨债!”

    “知州大人够不够大啊?”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官兵瞬间包围了济世楼,周邺见状让手下撤退。

    王老板眨眨眼,瞧清楚来人后瞬间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将手里的匕首一扔,高声道:“呦,知州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的手下也立刻把五花八门的兵器背在身后,装作无事地东看西看。

    知州冷笑着将一本罪证拍在王老板脸上,道:“欺行霸市,勒索良民,残害性命,王富贵你按律当斩,给我拿下!”

    王老板闻言,上前一步:“知州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知州冷哼一声,王老板凑近低声道:“大人,我一年孝敬您不少好东西,您这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头我让人抬两箱明珠到您府上。”

    知州闻言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看向一旁的周邺,见周邺的注意力都在蒋婉兮和蒋承信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咳咳,本官年纪大了,渐渐有些失聪。”知州抚摸着尚青黑的山羊胡,“你们刚才听见谁说什么了吗?”

    一众官兵齐齐装傻,“回大人,没有!”

    王老板自知再无活路,急火攻心,竟然晕死过去。

    “带走!”知州一声令下,转身恭敬地给周邺抱拳行礼,“大人,这祸害已经替您除了,下官告退。”言罢,押着王老板及其手下回官衙去。

    周邺长叹一声,放下刀,“不是为我除害,而是为民除害。这就是我大宸的父母官?可笑至极啊!”

    “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蒋婉兮观察良久,听闻此言,心里默默认同,也肯定了自己对来人身份的猜测。

    能让贪污腐败的知州挪动尊步,来她这间小小的药楼主持公道,必然是大人物的亲信。大人物之中和她有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朝礼部尚书——蒋修云。

    周邺一甩衣摆,单膝下跪,“不敢不敢,小人周邺,此行替蒋大人办事,接您二位回京。”

    蒋婉兮听到这个早已预料到的答案,脸上没有惊讶之色,只是痴痴地望向门外,“父亲?我早就料到了。只是不知是何缘由?”

    “小姐您说笑了,蒋大人自是思念骨肉至亲。”周邺道。

    “可我若是不愿呢?”蒋婉兮感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发酵,渐渐让她整个心尖都沾染上三分酸涩。

    娘死了,她没有非常难过。爹派人来接她,她没有非常高兴。因为这二者,一个常在身侧却冷漠无情,一个远在天边而难得思念。

    “我得知了夫人刚刚过世的消息,您的悲痛可以理解。”周邺咧咧嘴,“但这是大人的命令,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在三日内接您回京。否则,性命难保。”

    他这话,有威胁的意味。

    蒋婉兮沉默半晌,终于还是答应了。

    “好,葬完我母亲后,我们跟你走。”

    周邺见大功告成,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三日为期,我们会等候在济世楼对面的客栈里,您若有吩咐,随叫随到。”

    蒋婉兮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钱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银子,她抛给周邺道:“千里迢迢而来必定辛苦,这些钱你拿去犒劳下大家吧。”

    “多谢小姐!”众人齐声欢呼,得到周邺的允许后作鸟兽散。

    济世楼瞬间便冷清了下来。

    蒋婉兮走至门口,摆摆手,似在对什么人发号施令。躲在暗处的几个身影见状纷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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