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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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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浔衍被紧急送往医院。

    诊断为左眼轻微视网膜脱落,右眼血肿。

    视网膜脱落来的及时可以复位,但医生建议,右眼立即做眼内容物剔除术,也就是所谓的眼球摘除。

    周锦庭愣在当场,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巴掌会把儿子打成这样。

    悔不当初!

    夏雯贴着墙角滑倒,哭声不止。

    恍惚又回到了十二年前让她们抉择的时候。

    陈乐央立在手术室门外,微佝着背,等待这对夫妻做决定。

    周锦庭走到一旁打电话,“老吴啊,我儿子在医院,从楼上摔下来,说是左眼视网膜脱落,右眼……急诊科医生要我们摘除眼球。我只相信你,麻烦你过来看一趟。对就是这个问题,你过—”

    “爸爸!”陈乐央听见,凄声打断,她走上去向他祈求:“爸爸没用的,听他们的吧,求你别耽误时间了!”

    周锦庭手机还在通话中,他愣愣地看着陈乐央。

    “阿衍十二月初的时候去香港动过手术了,他右眼切除了很多坏死的组织和神经,已经治不好了。”说道最后陈乐央泪水打湿了脸庞。

    电话里传出吴主任的声音:“老周就按他们的说的做吧”

    周锦庭如遭雷劈,夏雯扑过来抱住他,嚎啕大哭。

    手术做完,周浔衍双眼缠着纱布被推出来,右眼上的纱布上还有殷红血迹。

    夏雯站立不稳扶着医用推车跌跪在地上,陈乐央面容肃静,她先跟着周浔衍一块回到病房。

    周锦庭进来,把她叫出去。

    走廊尽头,周锦庭瞭望着窗外,又回过头来看她,红着眼哀戚道“刚医生跟我说,他才做完手术没多久,本身眼底就脆弱,保护不当会造成视网膜脱落,而我刚才还打了他一巴掌。”他深深叹口气,泪光隐隐闪烁:“我们确实不是好父母,不然阿衍不会连去香港看眼睛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们说。”

    “阿衍也没告诉我,我后来才知道的,他在医院一共住了近十五天,第一次手术我不知道,第二次我去了,陪了他五天。”陈乐央泪凝在眼眶里,她为周浔衍感到伤心,“爸爸你和妈妈但凡多关心他,也不会连他去香港住院都不知道,期间你们有跟他打过一个电话吗?”

    周锦庭被她问的愧疚不已,“央央都是我们的错。”

    陈乐央回到病房,周浔衍右手在吊水,夏雯跪在周浔衍左手边,抱着他的手臂在哭。

    “央央。”跪久了夏雯一下子起不来,“怎么办,阿衍以后该怎么办。”

    她的儿子残废了。

    陈乐央搀她起来,“妈妈你不要哭了,你这样让阿衍听见,他会好受吗?”

    夏雯硬忍下来,“央央可我想到阿衍……他的眼睛……”

    陈乐央心里虽伤痛,但她仍坚信:“阿衍以前是什么样以后还会是什么样,他的能力不会因为他少了只眼睛而失去,妈妈,若你真的为他着想,就不要再说这句话了。”

    陈乐央说完这句话,周浔衍的手指动了动。

    三人守在病房,守了一夜。

    周浔衍醒了,他动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只温暖的手抓着。

    “央央。”

    陈乐央一晚上都坐在医院陪护凳上陪着他。听到周浔衍的声音,她直起腰,用双手包住他的手掌。

    “阿衍我在。”

    周浔衍摔下来时额头有磕伤,不幸中的万幸,拍了头部片子,没有脑震荡,身体其它地方,也都没问题。

    周锦庭和夏雯昨晚也是没怎么合眼,这会儿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两人一块睁开眼。

    “阿衍,我是妈妈。”夏雯冲跪在他床边,“你爸也在。”

    周锦庭走到夏雯身后,眉头锁紧,常年严肃的脸上浮现心疼和愧悔之色。

    不同于上次在香港做第二次手术,这次只是局麻,周浔衍不是全无意识,他知道自己做了眼睛手术,但具体做了什么项目他不知道。

    “央央,我怎么了?”身体还未完恢复,他的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一样说话没劲。。

    陈乐央如实告知,“阿衍,你从家里楼梯上摔下来后造成左眼视网膜脱落了,但连夜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过两天就能拆线,就能看到了。”

    周浔衍抬起右手想摸右眼,他感觉那儿不对,很干很辣很涩,有种空洞感,形容不出的感觉。

    陈乐央握住他的手,“阿衍,别动。”她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他真实情况,她慢慢给他说,“阿衍,你右眼血肿很严重,医生建议做摘除,所以昨晚已经摘除了你的右眼。”

    昨天母亲的哭泣,他们三人的对话都不是梦,所以他的眼睛真的没了。因为有心理预期,而且周浔衍一直知道自己的眼睛情况,他很平静地接受了陈乐央给的回答。

    第三天,周浔衍拆了左眼的线,他恢复了光明,他可以自由走动。

    第四天,周浔衍的右眼也拆线了,没有了眼球支撑,眼眶凹陷,眼皮呈闭合状,看着会有点可怖。

    但他依然很平静。

    只是让陈乐央替他买一副墨镜,此后除了医生来给他看眼睛,他连睡觉都戴着。

    到第六天可以出院了。

    医生叮嘱,“一周后来复查,炎症退下去,可以植入义眼台,开模定做义眼片,二十天后可以戴义眼片。”

    由于陈乐央当天上午需要监考,没办法抽身陪同周浔衍出院。办理好出院手续,周浔衍无论如何都不让夏雯陪他回家,夏雯说服不了他,只能黯自流着泪,默默离开。

    周浔衍从医院出来,在路口拦了个出租车。他带着镜片很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他总感觉司机的眼光通过中央后视镜有意无意地在往他身上看。

    他压低墨镜,愠怒地问,“你看什么?”

    “小伙子你没说你去哪里啊?”司机师傅回头冤枉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

    “锦江路,国际城a幢”周浔衍想说江边但怕司机认为他要轻生不愿意送他过去的就报了附近的坐标建筑。

    出租车一脚油门,一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司机师傅问他要一百二十元,周浔衍钱包里取了给了二百元,也不要他找钱直接下车关门走了。

    还是正中午,阳光正好。

    周浔衍在国际城下车,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走。锦江路是一条沿江公路,一面环山一面绕江,还是个夏季旅游打卡景点。冬天一到就没什么人了,只有不断呼啸而过的汽车。

    周浔衍沿着非机动车道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自己也不知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六天五夜在医院,每天都要受到来自父母哀伤、愧疚的目光,近乎凌迟。

    他心里很难受。

    周浔衍有在卫生间仔仔细细看过自己的右眼。没有眼球后眼窝塌陷,眼皮松松垮垮的坠着,丑陋异常,他自己看到了都要作呕,看了第一次就不想在看第二次。发现这个眼睛状况后,他不管白天黑夜都戴着墨镜,只有医生来进来给他看病情时才肯摘下来。

    周浔衍羽绒服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大概能猜到是谁。

    他不打算接。

    便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陈乐央回到家发现周浔衍没有回来,打给夏雯,她说周浔衍不让她跟着,自己回去了,可人呢?

    两个女人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夏雯打电话给周锦庭,陈乐央一遍遍给周浔衍打电话。

    电话每个都通,就是没人接。

    阿衍你不会的,对吧?

    绝不可能得对吧。

    三个人从白天找到晚上,在决定要报警时,陈乐央的手机响了。

    是周浔衍打来的。

    陈乐央拿起手机,怕惊扰到他一般稳着声,“阿衍,你在哪里?”

    “你一个人过来。”周浔衍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好,那你在哪里?”

    “锦江路。我不确定我的具体位置,但你沿路开过来应该能看到我。”

    陈乐央把手机塞入口袋,告知夏雯和周锦庭,周浔衍只让她一个人过去,陈乐央让她们安心在别墅里等他们。她一定会安全把周浔衍带回来。

    陈乐央开着车从沿着锦江路从东开往西没看到周浔衍的身影,又从西往回开,开了一半路,她终于看到了周浔衍落寞萧索的身影。

    江风迎面直吹,他一身长款黑色羽绒服,脸上仍戴着墨镜,坐在长椅上,双手插入羽绒服口袋里,车灯照向他脸时,他抬头往她这儿看。

    陈乐央跳下车,奔过去,弯下身抱住他,“阿衍。”她说不出任何责怪他的话,她知道他心里苦。

    她车的大灯没关,照亮他们两个人所在的一方地盘。

    “我到今天才知道,我挺怂的,原来连死都不敢。”他凄苦地笑了一下。

    陈乐央被他气笑,可泪还是流了出来,“阿衍,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时,我就赌你不会做这种事,因为那就不是你周浔衍了。”

    周浔衍额头抵在她的锁骨上,他和她说,“我没你想象的这么强大,从医院来的一路,我只要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就觉得他们在研究我的眼睛,在讨论我。我不敢见人,更不敢见身边的亲朋好友。”

    尽管他已极力掩饰,但那声音仍如同一根紧着两头的丝线,颤动且不安。

    陈乐央跪在地上,双手按在他的膝头上,她以哄人的口吻跟他说:“阿衍,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周浔衍迟疑一下,“你是说我心理出问题了?”

    陈乐央仰面看他,他的面部轮廓融在车灯强烈的光线中,不那么真实的恍若一碰就会碎开,她隐藏住心底点点碎碎的痛感,尽量理智地去看待,“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但当你已经没办法掌控自己消极的念头时,阿衍你需要去看医生。”

    冗长的缄默后他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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