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墓地
新月如银钩,斜挂苍穹,与路灯的光华杂糅,透过车窗,从盛弋浓黑的发梢、立体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流转至两人相扣的十指。
林又坐在副驾驶位,看着盛弋的戒指出神,末了说道,“在学校戴戒指太显眼了,我戴在了脖子上。”
说完从衬衣领里拉出细细的银链,铂金戒指上的碎钻折射着微光。
“你不用专门和我解释。”盛弋微微侧头说道。
“没什么,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林又看向前方。
车轮冲破夜色,滚滚向前,将城市的建筑甩到身后,两边只剩灌木丛模糊的轮廓。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离自然保护区很近的南山陵园。
白天的这里,群山环抱,林木苍翠,面朝绿水,藏风聚气,在风水上来说,是极好的位置。
深夜到访,却是另一番景象,陵园里的一切,都变成或大或小,隐隐绰绰,重重叠叠的黑影。
微风轻拂过密林,发出沙沙声,仿佛千万只游魂在窃窃私语。
远远看去,化不开浓黑中,一个小小的光斑,在墓地间穿梭着,轻绕过这些沉睡在脚下的人。
“害怕吗?”盛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地方,走在前面。
“你在我就不害怕。”林又摇摇头,握紧他的手,一起穿过一排又排,好像没有尽头的墓碑。
到了,黑色花岗岩的石碑并不大,刻了舒清也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样式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像舒清也这个人一样。
墓地周围,种满了她生前喜欢的花,5月时节已是花团锦簇,宛如小花园一般。
盛弋跪在墓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碑上的文字,一笔一划,动作温柔又缓慢,生怕扰了她的清静。
“我来看你了。”盛弋额头抵上冰凉的石碑,低声说道。
林又也跟着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神情哀伤,“阿姨,我来看你了。对不起,今天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还希望您能见谅。”
“她不会介意的。”盛弋起身跪坐在林又身旁。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舒清也一直热衷于给自己相亲,大概为的就是这一刻。
林又眼神坚定的看着石碑,好像舒清也就站在面前,心里默默地说道,“请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盛弋。”
盛弋关掉了手电筒,把自己融入黑夜,默不作声地跪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满是亡灵的世界,安静又萧条,脱离了肉体,它们会去哪呢?林又没死过,她想不出答案。
空气似乎过于惨淡,林又靠在盛弋的身边,轻声说,“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礼上的告别,代表着社会关系的消失,第三次就是被遗忘。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又或者说,物质守恒,死亡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进入了新的轮回。若干年后变回分子、原子,化入风中、土壤、雨露,我们总能相逢。”
林又说着她对死亡的粗浅认知,不是为了安慰,只是不想他这么冷清。
夜深露重,薄雾渐起,湿凉的水蒸气贴上皮肤,只穿着短袖的林又不禁又靠紧了些。
冷硬的石板路面,硌的膝盖生疼,时间再长,开始变得麻木,最后无知无觉。
她静静地陪盛弋跪在墓前,直到夜色褪成淡青色,周围有了低度的像素。
一直沉默的盛弋开口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走吧。”
有了林又的陪伴,这一次,他没有逃跑,好好跟舒清也做了告别。
盛弋扶起差点站立不稳的林又,眉头微蹙,怜惜地说道,“我背你。”说完蹲下身子。
又冷,又累,又困的林又,趴在盛弋的背上,身体随着他的脚步微微起伏,闻着脖颈间熟悉的草木清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听着背上的呼吸声渐渐平缓,盛弋走的更慢了些,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眼睛微眯,看着熹微的晨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盛弋轻轻地把林又放进宽敞的后座,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睡梦中略显疲惫的脸,不禁开始怀疑,这样自私的爱,真的好吗?
一味的索求、消耗,总会有枯竭的那天,到时候,如果我舍不得放你走,又该如何……
中午,罗君从床上醒来,浑身乏力,头昏脑涨,睡裙好好地穿在身上。
屋子里的摆设分毫未动,浴室里的地面干燥,哪里有人闯入的痕迹。
她更觉得恐惧,捂着头,蹲下身来,发出恐惧的尖叫,“啊啊啊。”
昨夜的痛苦是那么的清晰,她知道肯定不是梦!
罗君瘫倒在地上,精心谋划这么多年,游戏要在此刻结束了。
她死在了舒清也的后面,但舒清也有病的儿子还在,勉强算是平手,这么想来她的心里似乎平衡了些。
她突然不可遏制地,爆发出嘶哑的笑声,引起横膈肌一阵痉挛。
三天后,警局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放着一个u盘,记录了罗君网购毒品的证据。
罗君短暂的自由戛然而止,听见警笛嗡鸣的声音,她淡定地坐在镜子前,涂上最鲜艳的口红。
红色,一直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浓烈,诱惑,又危险。
她早都想通了,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事,进了监狱还能苟活几日,在外面,那个疯子更危险。
罗君二次入狱,痛快地交代了所有作案细节,一切终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