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两清
周扶光道：“你突然发高烧，现在在医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宝珠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还有点晕，垂着眼嘀咕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呢？”
周扶光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已经退烧了，语气温和的问她：“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下楼给你买。”
虽然说，周扶光平日里，对她说话语气都挺好的，但是今天语气，好像特别柔和，像是怕吓到她似的。
秦宝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面空空的，都凹进去了，就说：“有点。我想吃小馄饨……”
周扶光立刻道：“那我下楼给你买。”
秦宝珠见他这么殷勤，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用这么急，我也不是很饿……”
周扶光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轻声应了一声：“嗯。那你先歇着，我去洗个脸，刮一下胡子。”
说完，就拿着洗漱用品，去公共洗手池那边洗漱去了。
水龙头前面的镜子，倒映出一张冒着青色胡茬的脸。
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也怪不得秦宝珠觉得他变丑了。
周扶光拿剃须刀，细细的给自己剔了胡茬，又刷牙洗脸，好好拾掇了一番，看着镜子里那张脸逐渐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想到秦宝珠刚醒过来的时候，盯着他，说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变丑了”，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平日里，倒也不觉得自己长得多好，乡下的男人不太注重外表，再加上他又是参军又是开厂，和一堆男人混久了，更是对自己的美丑不在意了。
现在倒是突然觉得，自己这张脸，应该是挺入秦宝珠眼的。
感谢夏女士把他生的好，如果把他生的丑一些，恐怕秦宝珠醒过来第一天，就不想跟他过了。
周扶光离开了，秦宝珠一个人靠在床上无所事事。
过来查房的护士见到她，有点惊讶，“秦小姐，您终于醒了。”
秦宝珠不认识她，不过还是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嗯。”
小护士唏嘘道：“你不知道吧，你都睡了三天了。周先生这些天，一直陪在你床前，人都快熬坏了。你再不醒，我都担心他要出事！”
小护士的话，令秦宝珠愣怔了几秒，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护士见她瘦伶伶的坐在那里，瞧着也有几分可怜，不知道秦宝珠平日里几分顽劣，过来多嘴了几句：“秦小姐，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周先生这几天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医生都说了你没事，很快就能醒过来，可是他就是不信，我看着都可怜……”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身后的开门声，是周扶光买完小馄饨回来了。
回过头看了周扶光一眼，小护士笑着道：“秦小姐应该是没事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笑盈盈出去了。
“你们在聊什么？”
周扶光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小护士在说话，只是没听清。
秦宝珠看着周扶光把筷子摆在小桌子上，顺着他修长白皙的指尖，看向他削瘦了许多的脸颊，男人骨相长得好，瘦下去一张脸轮廓更加突出，似乎连眼睛都大了一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没聊什么。”秦宝珠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小馄饨，过了一会，又问道，“你出来这么久了，厂里没事吗？”
周扶光在她不远处坐下，拿着水果刀给她削苹果，“嗯，有粲然看着，不会有什么事。”
“你吃饭了吗？”
“吃了，早上喝了粥。”
“……”秦宝珠安静了下去，她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馄饨，吃完了，放下勺子，看着周扶光上来收拾。
过了半晌，秦宝珠小声道：“周扶光。”
男人看了过来。
“辛苦你了。”她抿了抿唇，声音更加轻了下去，“这些天……”
周扶光一愣，转而笑了一声，他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辛苦什么。你是我的妻子。”
秦宝珠的心，这些日子以来，一会儿飞到沪城，一会儿飞到秦家，即使和面前这个男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却又好像一刻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
她有太多期盼，有太多不甘，又有太多无能为力。
六年时光倏忽而过，她却依旧停留在十八岁和母亲吵架的那天，她还是一个十八岁刚刚高考完的少女，她好像一直没办法接受自己已为人母，又和周扶光结婚了。
只是此时此刻，她飘忽不定的心，在这个身世飘零的时刻，因为这朝她伸过来的手掌，突然落地了。
她已经没办法回家了。
但是她好像，又有一个家了。
秦宝珠抓住周扶光的手，把自己冰凉的小脸埋进他温暖的掌心，突然恸哭起来。
那天在公园的小湖边，一直隐忍着的泪水，在此刻尽情的宣泄出来。
周扶光俯身抱住她颤抖的肩，感觉到秦宝珠温热的泪水，逐渐濡湿了他的衣襟。
她迟来的眼泪，似乎也滴落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胸口，一片酸涩的疼痛。
秦宝珠醒过来以后，又住了两天的院，就出院了。
周扶光也没去厂里，就留在避暑山庄陪她玩。
秦宝珠说要去找她的亲生母亲，周扶光就托人去帮她打听，很快就有了消息，开车带她去找。
秦宝珠的父母，在生完秦宝珠以后，又生了三个孩子，他们一家几口人住在一个比德景镇还要落后的村庄里，周扶光的车停在路口，秦宝珠坐在车里，去看那一家子人，看到了生她的女人，是一个很胖的中年女人，拿着鸡毛掸子，凶巴巴的打一个瘦伶伶的丫头。
她想从这一家子里，看出她亲生父母的模样，但是一点也不像，她也不敢去想象，如何去相认。
秦宝珠从口袋里，取出周扶光给她的五十块钱，打开车门下了车，那个胖女人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走过来，立刻露出谄媚的笑脸，用一口乡音叫她：“小妹，有什么事吗？”
秦宝珠递过去那五十块钱，说：“我曾经……跟你大女儿借过五十块钱，我特意过来还你。”
“我大女儿？”胖女人脸色一变，抓住秦宝珠的手，“你是说听欢？你认识那个贱人？她现在在哪里？我真是命苦啊！她跑了倒好，她老公把她生的赔钱货丢过来叫我带！她还有钱借你？你跟我说清楚，她是在哪里借你的钱？只借给你五十吗？”
秦宝珠看着她，女人的脸，在生活的折磨下已经看不出一点年轻的模样，她有点奇怪：她真的是她生的吗？
可是，她确确实实是秦听欢的母亲。
周扶光见秦宝珠被抓住，推开车门走下来，一把捏住了她的虎口，强行让她松手。
“你……”
胖女人见他人高马大，吓了一跳，也不敢在秦宝珠面前造次了。
秦宝珠把那五十塞进她的手里，道：“只有五十。我和你……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