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5章 66.67.1024
早在丹方飞出的时刻，清凤宗带来的弟子早已吩咐仆役备好材料，一式三份，整齐地堆在了两人的台子上。
几乎在开始的那一刹，周大师已经率先忙活起来，取过一份材料开始提炼精华。
他的这份丹方，乃是一种中等难度的丹药引妖丸，是云天大陆的特产丹药。以五级灵兽的内丹为引，将其碾碎，会散发出引诱妖兽的异香。多数以贩卖妖兽为生的修士对这枚丹药异常熟悉。
周奇曾经炼制过类似的丹药，虽然说不上精通，但熔炼内丹的过程甚是娴熟，有着名不虚传的大家风范，也更加对比出了对面黑发少年的陌生。
林知之所分配到的丹方名唤安神丹——在中陆也有这玩意儿。虽然名字听上去坑爹，但作用还是大大的：在渡心魔劫亦或是闯幻境时服下一颗，可减少被蛊惑的比例。
这玩意的炼制过程，林知之在中陆的时候不在意，到了云天大陆也没听说过——那本《炼药初级入门手册》里可不会介绍安神丹这种已经接近中高级的丹药。
所以剑修少年林知之花了整整半分钟去研读丹方，而后将自己的那份材料挪到面前，犹豫了片刻才分出作为主药的内丹——哪怕他长得再好看，无形之中美化了这一系列动作，可仍然有着明显的笨拙。
看的围观众人屡屡皱眉。
严磊他师尊青火真人看着黑发少年的动作摇了摇头。老者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给林知之判了死刑——他甚至不知道严磊是怎么有信心找来这家伙的？林知之这幅生疏如初学者的姿态，现在看来，那枚融合度七成的丹药也不过是运气使然。
阎其炉则唇畔漾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回头瞥了一眼哭丧着脸的严磊，凑近了他，语带关心道：“严师弟，看来你找来的帮手没怎么炼过这种级别的丹药，还不如你亲自上场来的好。”
严磊面色铁青，气血上头斜睨了阎其炉一眼，有心想说些什么回击。然而那话语还未组织完全，师妹娇美的侧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憋了半天，还是将那话强行混着口水咽了下去。苦逼青年重新把视线移回场内的两人，首先看到的是周奇行云流水地一套提炼，点火，温鼎——周大师虽然一脸肾亏相，但这套动作却像早已练习了上百次那般，似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抛去对阎其炉的偏见，饶是以严磊的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盛名之下无虚士，周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至于林知之——
林知之只是在动手前习惯性地瞟了周奇那儿一眼，发现对方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干之后缩回脖子，在不经意间恰巧对上了严磊的眼神，同他四目相对。
简直是个误入场地的初学者
严磊表示自己应该在隔壁，不应该在这里
实时更新：【严磊，好感度指数50，态度为后悔。】
林知之：“……”
——嘿，我还没开始第一步呢？这就被怒扣平时分了？！
严磊：“…………”
——这家伙大概真的是个菜鸟，没怎么见过大场面。啊，看他那茫然又无辜的眼神——算了，能怪谁？骂也骂不出口，还是怪自己做事不考虑周全，冲动毁一生。
——紧接着，林知之就看到严磊的框框瞬息万变：【态度为无奈】、【自责】等负面情绪来回波动。他再看看周遭，那几个人几乎都用一种类似“别挣扎了直接认输吧”之类的眼神轮流扫视着这方。
林家小少爷收回复杂的目光，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这堆材料上，隔空祭起内丹，以手册中记载的，云天最初级的熔炼手法拨开内丹外壳，同时将几株灵草一齐提炼。
当林知之真正开始动手时，又是另一番风景。他有条不紊地点开丹鼎，将提炼出的药材陆续用神念包裹着瞬间融入火焰之中，控制好灵魂感知力静待草药灵性散开。这时候，少年身上那股淡定从容的气质又使得他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炼药师。
“他的灵力精纯度很高。”青火真人盯着林知之道。
严磊瞪大双眼，惊诧地问道：“比我还高？”
因为某些特殊缘故，严磊本身并不是一名炼药师。他没有在青火真人的带领下走上丹道的康庄大道，而是选择了另一条崎岖小路剑道。
对于炼药师而言，最主要的是炼出高级丹药。至于自身修为，能进阶就成，有那三番五次凝练灵气的功夫还不如多多开炉炼丹。这也导致了严磊虽然炼药水平常年被压，但论起灵气质量可是整个门派中数一数二的。
老者缓缓点头，眼中对林知之的失望一扫而空，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了些许期待：“比你还要高上不少。倘若你所说为真，那么他那隐世的师尊必然是从小告诫他灵力精纯度的重要——有时候同等级的炼药师，往往就败在了这么一丝的精纯度上。”
一名能够比严磊灵力精纯度还要高的年轻炼药师，就算是输，也应当虽败犹荣。
——是的，青火真人仍旧认为周奇一定会赢，而林知之的差别只在于输的姿势是否好看。
周奇那边，已经失败了第一次，在第二次炼丹时吸取上次的经验，成功炼出引妖丸。只听丹鼎一声清音嘹亮，丹香四溢，赫然竟是初级异象！丹鼎里一枚褐色丹药腾空而起，被周大师一袖子卷入玉瓶中。
碧云门药室里的法器极为先进，无需特殊步骤，那丹鼎即刻显示出丹药的品级：融合度七成半。
融合度高达七成半的引妖丸与培灵丹不同。高融合率的初级丹药虽说少见，但不少高级炼药师还是能够炼制出来的。而中品及以上品种的丹药，高融合率则是真正考验炼药师的功底。
青火真人微笑着冲周奇点头示意，阎其炉更是几乎要鼓掌恭喜一番了。周大师握着玉瓶，单手抱肩，满脸不耐地等待着林知之。
在周奇第二次炼制引妖丸时，林知之还在第一个提取的步骤。林家小少爷第一次制作安神丹，又是在这种不允许失败的场合，难免有些紧张。待到第三柱香的灰烬蔓延至中段时，一阵清甜的淡香率先弥漫开来——
黑发少年面前的火焰泛蓝，一颗表面毫无瑕疵的圆润丹药已经成型，在蓝色火焰中载浮载沉。随着这枚丹药的显形，在场之人几乎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之中心神安宁的力量。
“闻香识丹！”严磊惊呼出声。
这是一种丹药出世异象，只有融合度达到八成或以上的丹药才有可能有此异象——这意味着草药之力不但渗透入丹药内部，还完美地形成包裹的外壳，直到刚刚达到成型的临界点以至于收纳不住，化为浓郁的丹香。
这意味着，林知之手中的这枚丹药必然已经到达了八成的融合度！几个呼吸的功夫，丹鼎显示品阶：融合度八成。
“这不可能！”阎其炉失控地叫喊出声。
周奇满脸不敢置信，他的手还搭在肩上，只是手指用力泛白，紧紧捏住袍子袖口。
青火真人与粉衣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皆是震惊无比。
严磊的脸上还残留着面对周奇时的挫败和沮丧，在看见林知之出丹后，严师兄的脸上又混合夹杂着喜悦，愣是形成了一张难以言喻的脸。在足足半分钟后，他才拉起嘴角，扯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太棒了！”
在长辈和客人面前不知规矩，青火真人本应好生管教一番，但目前这种情况却没空去折腾他。
要知道，越高的融合度提升越困难。从七成半到八成，听上去只是小小的半成，但其中蕴含的意义足以让一位炼药师一生都无法跨越。
纵观周奇这一生，炼过无数枚丹药，获得的荣誉数不胜数，但达到八成融合度的，屈指可数。
如今一个少年，看上去那么年轻，甚至还带一些生涩，毫不费力地炼出了这一枚丹药。
甚至还是初次成丹。
那一瞬间，周奇好像看见了那个曾经的，自己的大师兄的影子——一样的那么天才，生来便拥有绝顶天赋，高高在上。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背地里练习，永远都及不上他的信手为之。
真令人悲愤是不是？
可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是修真还是炼丹，天赋永远比努力要重要。五灵根的日日夜夜，压根抵不上天灵根的一刻冥想。
中年男人看着林知之，眼神变幻莫测。尤其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豪言壮语，就像一巴掌打在了周奇的脸上——周大师面色不愉地将丹药一甩到阎其炉手上，都懒得维持表面上的礼貌：“看来这位小友比周某厉害的多，甘拜下风。”
方才还志得意满的阎其炉干瞪着眼，承受着现实和理想的巨大落差，送走了自己花费巨大代价请来的客卿。
若是平时，青火真人会主动上来打个圆场什么的，但此刻他的所有心情都放在了林知之身上——能够炼制出融合率八成的安神丹，再配上拍卖会的培元丹，足以说明这少年的天赋惊人。
如此年纪，灵力雄厚，又有着出类拔萃的炼丹天赋，简直是每一个老人希望拥有的弟子类型！如今青火真人回想起青衫少年刚开始时的局促不安，只觉一颗老心肝里充满了一种对子弟级别人物的慈爱。
“林小友当真是资质过人，这枚丹药无论是色泽还是气味都实属上品。”青火真人笑眯眯地开口寒暄。
“师尊，这还用说？他可是我找来的，自然厉害。”严磊扬眉吐气道。
“运气而已。”林知之谦虚地放低了姿态。
他模样乖巧又不失风度，唇红齿白这样子再对比严磊的迷之骄傲（？），更让青火真人深觉别人家的徒弟怎么就那么的好——以至于老者动了些心思，有些嫉妒眼前少年的真·师尊来，他试探性地问道：“这块附近的老家伙们我都认识，林小友，你的师尊可在我等之列？”
林知之一本正经地说谎：“我出来游历，全凭自己做主，师尊不允许我说出任何有关师承的信息，还望真人海涵。”
老者的眼神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被其他情绪覆盖了。他又跟林知之寒暄了几句，约定好一同回清凤宗的事，便主动拍拍身边女弟子的手，同林知之道别。
目送粉衣女子跟随老者一同离开后，严磊一脸兴奋地转过头正想跟林知之说些什么，只听一个阴冷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他：“林道友。”
自周奇走后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阎其炉从角落的阴影里晃悠到林知之面前，那原本各种针锋相对的脸色已经变得温和，配合头顶【想拉拢】的态度，男人相当干脆道：“不知道严师弟许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答应帮他。凡是他答应的，我都可以双倍给你。我在清凤宗的地位，不是他能够比拟的。”
“你——”严磊炸开了毛，视线来回在黑发少年和阎其炉的身上游移。他相信林知之不会答应阎其炉，但心底那点一直被对方压着的惶恐仍旧冒出了头。
“不必，我答应他不是为了那些东西。”林家小少爷心底并不喜欢阎其炉这种两面三刀般的人物，他更喜欢严磊这种傻是傻了点，但是好看透的孩子——虽说这个孩子比他还要来的大。
黑发少年冷淡地回应完，也没有再等阎其炉多说几句，可以说带着一些不礼貌的优雅侧开身子走出丹室。
严磊只来得及怒瞪阎其炉一眼，又亦步亦趋地跟上林知之。
“林——林知之，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随你。”
“太好了。”严磊高兴了一会，跟着林知之走出了小院。在一片翠绿扑面中，青年看着前方少年绿色的衣角，又犹豫又纠结地问道，“你方才说不是为了那些东西才答应我的。我能问问我拿什么打动了你么？”
——严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也许是在想会不会是自己的真诚（？）打动了面前这个人。
“为了出名。”林知之突然停止脚步，长长的睫毛卷出一个动人的弧度，给出一个令严磊意想不到的答案。
来不及刹车险些撞墙的严磊：“…………”
——这……这！等会，他是听错了吗？这种愿望……难道其实面前这人虽然长成了高岭之花，但骨子内心里是个渴望世俗名誉的小人？！
“怎么了？”看着突然呆滞的青年，林知之开口询问。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严磊在方才的比试中还充满着对林知之的崇拜和敬仰，现在这幻想被打碎，有点接受不能。想着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他勇敢地追问到底。
林知之想了想：“一个人。”
“……啊？”
“为了一个人。”林家小少爷严肃而认真地说，“我答应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我。”
“……”
知道真相的严磊眼泪掉下来
原来林知之已经有了个喜欢的女子？
他几乎已经脑补了一整部通俗小说——版本一：林知之的恋人因为他是个散修，不够出名便甩了他，跟另一人在一起。如今林知之答应参加丹宴，只不过是为了打那个贪慕虚荣的女子的脸，让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不慕名利，只要他想要，天下之物唾手可得！
又或者，版本二：林知之与恋人分散多年，无法找寻到对方，只得使用这种方式来呼唤恋人，让恋人知道自己的消息……
再或者，版本三：林知之与青梅竹马立下了“长大后一起扬名天下”的誓言，但中途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导致一个人完成他们的梦想……
无论哪种，都很是值得钦佩啊有木有？严磊为自己方才对林知之的过分想法感到深深地忏悔。
“知之，祝你成功。”严磊用充满鼓励的眼神凝视着不知情的黑发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这么叫我，还有，不要乱碰我。”林知之躲开青年的手，习惯性地抚着食指的乾坤戒，头也不回地走向住所。
严磊看着他无情的背影：qaq，你刚刚还说随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