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皇权特许
当一切归于宁静，深夜伴着蝉鸣悄然而至，人的思绪跟随夜风飘飘荡荡，最后不知落入哪个梦乡？
汤煜对那个车夫，也就是柳叶，或者叫桃花，所知不多，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看见那个车夫死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伤心只是有些……愤怒？或许他更关注的是关萍那时近乎绝望的悲痛。
关萍自然是知道柳如烟将柳叶安排在她身边的目的，关萍并不反感，听柳如烟所说，关萍和这个柳叶相处的还十分融洽，以至于柳叶这样的死士都会说出下辈子要给关萍做侍女这样的话。
若不是真心向往，死士哪里想过下辈子啊？毕竟他们的人生本就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就像……苏玲珑一样。
相比于关萍，柳如烟和柳叶相处的时间更久，但她丝毫不在乎那辆马车离去后柳叶的死活。在她心底这场主仆之情……可她说了不喜欢桃花这个名字，可在柳叶死后依然记得她本名叫桃花，她应该也很伤心？
汤煜有些烦闷，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星空，希冀着在脑海里记住那名车夫的模样。
“傻小子，持刀要心神合一，你这走神走得都到关家那小妮子的被窝里了。”乞丐忽然从窗户边上探出头，嬉笑道。
竟然是消失的乞丐，汤煜颇为意外道，“你这两天去哪了？”
乞丐翻窗进了屋子，将空荡荡的酒葫芦撂在了桌子上，坐在桌边道，“这里衣食无忧地住着不习惯，出去要饭去了。”
汤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气得嘴角直抽抽，好日子不过喜欢在街上要饭？
“你瞅啥啊？你是参加武林大会的，关府包了你的开销可没有包我的！”乞丐气呼呼道，自顾自得到了杯水喝。
汤煜将鸣鸿刀放好后，也坐到了桌边。询问道，“那你还来这里干啥？”
“我半个徒弟在这儿，我还不能来看看了？”
“看过就拿着你的酒葫芦走吧，这儿的茶水都是要钱的！”汤煜从桌上拿起酒葫芦丢给乞丐。
乞丐接过酒葫芦嘿嘿笑道，“别着急嘛，这两天没怎么开张，没钱买酒了，想请你去帮我打一壶酒。”
汤煜没说话，只是接过酒葫芦转身出去打了一壶酒回来。
“今天你让刺杀的事情我听说了……”乞丐接过酒葫芦，连忙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喝完斯哈道。
汤煜立刻打断道，“听谁说的？”
“明烛啊，他的学生他一直派人跟着的。我可跟你说，明烛现在对关家那个小妮子可是吹捧的不得了，每次都给我说那是他最看重的学生，若不是因为小妮子是女儿身，明烛一定让她继承他的衣钵。”乞丐滔滔不绝道。“不过，依我看，关家的小妮子还是不如柳……”
汤煜再次打断道，“你在胡扯什么呢？你听说我刺杀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乞丐再次喝了口酒，笑道，“哈哈，扯远了，扯远了。”
“这次来我是想跟你说，明煜楼这壶酒，我不白喝。你告诉陆明台，年纪轻轻的用不着搏命，更不用带着你去搏命，实在不行老家伙终究还没烟气呢。”
汤煜点点头，自从那次金刚寺乞丐突然杀到之后，乞丐在汤煜心里的位置就越来越接近…师…父了。
“前辈说的很有道理，小子一定量力而行。”因为刚才汤煜出去打酒，回来的时候房门并未上锁，陆明台一推门走了进来。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溜到我房间干什么？”汤煜质问道。
陆明台抬起双手展示了一下他的睡袍，微笑道，“我本来都睡下了，听见你这边有动静，以为又是刺客，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前辈大驾光临。”
乞丐并不给陆明台面子，鸟也不鸟陆明台在窗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前辈，这么晚了就睡在明煜楼吧。”陆明台连忙跑到窗边喊道。
楼下已经不见乞丐的身影。
陆明台转身对汤煜道，“谢谢你了汤弟。”
汤煜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疑惑道，“谢我啥？”
陆明台双臂盘于脑后，迎头大笑道，“想你为明煜楼卖出去了最贵的一壶酒。”
汤煜走到陆明台身后将他推出了房门，“你赶紧滚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陆明台和林俞如吃过早饭就坐上马车出门了。
江流儿被拉过来当车夫，问道，“公子，去哪？”
“城主府！”陆明台畅快道。
林俞如惊讶道，“陆郎是要去见林光彦？”
陆明台点头道，“嗯，我记得不错的话，按辈分算起来林光彦要叫你一声姑姑？”
林俞如手指掐算，点头道，“确实如此。”
陆明台邪笑道，“那就好办了，这个大侄子竟然敢找人刺杀他姑父！大逆不道！”
林俞如慌张地问道，“林光彦刺杀你！”
陆明台点了点头，可怜兮兮道，“没错，定江城城防军的骑兵队都调过去了。娘子，你可要为相公做主啊。”
林俞如心底有些慌张，见他这般模样气笑道，“以后不许出这般怪相。”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城主府门口，待二人下车后江流儿就要将马车驾到别处停放。
陆明台拦住江流儿道，“马车就停在这里，流儿你跟我们一起进去。”
江流儿并未犹豫，不就是城主的堂妹么？有陆明台在，城主还敢让他以死谢罪不成？
见三人走过来，门口的官兵立刻阻拦道，“城主居所，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陆明台看了那位官兵一眼，拿出了兵部腰牌，高声道，“公务在身，看谁敢拦我！”
官兵仔细看了腰牌一眼，立刻恭敬道，“大人稍等片刻，容小人进去禀报一声！”
陆明台一手按住了那官兵肩膀，咬牙道。“兵部公务！”
官兵不敢抬头看陆明台，低声道，“大人请进！”
陆明台收起腰牌，牵着林俞如的小手走进城主府内。
除了门口的几名官兵，城主府内并没怎么看到下人。
陆明台三人穿堂而过，走到后院堂内。
林光彦身着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从偏房走了出来。
“在房中看书，不知陆侍郎前来，有失远迎，林某在此谢罪。”林光煜恭敬道。
陆明台坐在太师椅上，双手耷拉着好像自己家一样，懒散道，“林城主，不用客气，坐。流儿，你也坐别拘着，不是外人。”
林光彦有些尴尬地坐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打量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俞如和江流儿。
陆明台开口道，“林城主，不觉得眼熟？”
林光彦再次眯眼观察，忽然说道，“姑娘，难道你是当今礼部林尚书的女儿？”
林俞如大方地点头道，“正是。”
陆明台邪魅一笑，“林城主，我算是她半个郎君。”
“半个？”林光彦疑惑道。
“我们已定终生，只是尚未明媒正娶。”林俞如轻声说道。
“林城主，其实我挺疑惑地，怎么听俞如说，她是你姑姑？”陆明台故作不解道。
林俞如俏脸通红，刚才可是陆明台先说的。
林光彦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说道，“不知姑姑在定江城，光彦应该早些拜会。”
林家家规森严，辈分更没得说。被大自己一轮的人叫姑姑林俞如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无妨，既然身有官职，当以公事为先。”
陆明台立刻接过话头说道，“不瞒着林城主，此次我来定江城奈是受陛下密令，一来监察武林大会的举办是否公平公正，二来是打探定江城中是否还有意图谋反之徒。”
陆明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接过原先鼎盛楼盘子，重新开了一家明煜楼，城主可曾听过。”
“明煜楼盛极一时，往来旅客车水马龙，自然听过。”林光彦点头道。
陆明台接着说道，“这明煜楼就是我探查消息的大本营，你说有人在我的大本营捣乱我该不该管？”
林光彦额头渗出一些冷汗，“自然该管的。”
陆明台忽然紧紧盯着林光彦道，“那前阵子有人冒充林城主的堂妹在明煜楼闹事，我该不该把那人绳之以法，以叛国罪处之？”
还未等林光彦回答，陆明台话锋一转，潸然泪下道，“但是我担心啊，若是那人当真是林城主堂妹，那岂不就是俞如的侄女，俞如的侄女不就是我的侄女？我侄女叛国，我这个秘使左边是国法，右边是私情，这可如何是好？”
林光彦有些汗颜，稀里糊涂多了个姑父，现在他已经弄不准陆明台哪一句是实话了。
陆明台还在说道，“所幸我就找了个理由随意将她打发了。可是昨天我突然遇刺，城防军的百人骑兵对着我齐射，今天我想来问问，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林城主的妹妹？”
林光彦点头又摇头，良久才轻声道，“陆侍郎，昨天城防军在城外练兵，可能是不小心冲撞了您，这是我的失职。”
“哦？这么说那人不是林城主的妹妹了，既然是城防军练兵，那我就放心了。”陆明台揉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道。
“既然这样就只剩下那几个蒙面人了。流儿，昨天你审的那批黑衣蒙面人的结果跟林城主说一说吧。”
林光彦闻言看向江流儿。
江流儿起身，将早在心里背诵了无数遍的那段话，悠悠道来，“昨夜审讯，几个刺客无论怎样都不说一句话，十分不配合，可是在最后关头，我突然透过他们被打烂的衣服中发现他们大腿内侧都印着‘紫阳州宝灯派向晚’八个大字。”
陆明台默默点头。
林光彦有些难以置信道，“可有证据？”
陆明台抬手猛地拍向桌子说道，“林城主，那些刺客大腿上的八个大字还不算证据么？”
“若真有自然是铁证如山。”林光彦正色道。“来人，立刻去城南衙门查看昨日刺客腿上有无‘紫阳州宝灯派向晚’八个大字。”
一炷香的功夫，有人走过来在林光彦耳边说了些什么。
林光彦起身抱拳道，“陆侍郎，那八个大字好像是昨日刚刚烙印上的。”
陆明台同样起身道，“昨夜光线昏暗，我眼神不好，看不清就让人在原来的印痕上又烙了一遍，方才看清那八个大字。”
林光彦双手后背，在堂中来回踱步，许久后才说到，“陆侍郎，既然如此改天我让人将宝灯派向晚带过来与您对峙一番如何？”
陆明台双手抱拳道，“也好，省得有人说我仗着皇权特许就独断专行。”
转身对着林俞如道，“俞如，我们走吧。”
离开城主府后，林俞如问道，“陆郎当真是皇权特许？”
陆明台边笑边拿着扇子扇风，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这么做纯粹是吓唬林光彦，毕竟他敢试探我一次搞不好就会杀我一次。”
林俞如皱眉道，“那他识破怎么办？毕竟刚刚你所说过于滑稽，连我都觉得不对劲。”
陆明台眯眼笑道，“真真假假假亦真，假假真真真亦假，若是我全程一本正经，林光彦这种老狐狸定然能轻松识破。滑稽一些，他倒是不敢轻易下决断。”
陆明台冷笑道，“我猜林光彦现在正在给你父亲写信。”
林俞如担忧道，“那怎么办？”
陆明台轻揽佳人入怀，悠悠道，“别担心，我稀里糊涂地被赶出元京城，恐怕陛下都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估计也不敢去问问陛下有无此事。”
江流儿隔着帘子问道，“公子，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把向晚喊出来对峙。”
陆明台低声道，“第一，流儿，你应该多和人接触接触，不过是聊了会天，你还觉得费功夫了。第二，向晚那老东西躲在暗处太危险，我这些天天天往临江书院来回跑，就是为了给他机会动手，结果他藏这么深。只好逼他出来了。”
城主府，林光彦书房。
林光彦刚写完一封信，正准备叫人送出去，突然犹豫地打开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放在烛台上烧掉了。
元京城，林府。终于写好的一封信两天后出现在林尚书的书桌上，林尚书看了又看，最后摇了摇头将信放在烛台上烧了，并未回信。只是口中喃喃道，“若是当真如此，俞如嫁给这小子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