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枭楼繁阁
谢南栀扑进大哥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言奕双眼微红,轻拍小妹的背,为她顺气:“南栀是个勇敢的好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谢南栀才从崩溃的情绪中稍稍平复:“白穆大哥他还好吗?”
谢言奕听闻此言,眉头微皱,回答得含含糊糊:“人还活着,已经四处召集资深的医者赶来为他医治。”
她察觉到这模糊的回答背后的深意,艰难地问道:“他的左臂还保得住吗?”
只见她大哥没有答话,转身蹲着将她驮上宽阔的背部:“大概率保不住了。”
白穆失去了左臂,谢言奕也在沙场上失去了最重要的臂膀。
瘦小纤细的身子趴在背上,谢言奕稳稳地走出红衫林附近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红衫林的火势已难以控制,但仍需有人在旁坚守,以防其继续向草原蔓延。
颠了颠背上神思不属的小妹,谢言奕调侃道:“真是会惹麻烦。”
“迫不得已。”谢南栀将头埋在大哥背上,“大哥,你们辛苦了。”
晚霞与大火将整个世界映照得一片通红,谢南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脑子有些混沌:“大哥,我累了,想回家。”
“好。”
“我想自己回家,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
燎原之战燃起熊熊大火,斩断了西域及边境之敌入冬后的粮草基础实力。西域敌人无奈之下,只得跟随战败的赫连仓皇逃窜至更为荒凉的西边。在朝廷的支援下,西域人民虽冬日艰难,但总算渡过难关。
此役使谢言奕摆脱了父亲大将军的光环,独立完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成为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实力超群的将军。白穆左臂受伤,返回帝都,随父接手兵部事务。
谢南栀并未深究战役的战略布局,她的参与仅是一小部分,主将的深思熟虑和运筹帷幄,才是制胜的关键。
最后一战结束前,谢南栀便离开边境,沿着西域中路返回帝都,一路走走停停,拜访了将士们的家人,并捎去书信。她在途中遇到的好人多于坏人,远离帝都的繁华,百姓生活虽艰难,但却顽强坚韧,这生命力令她深受感动和吸引,她想这便是如大哥白穆这般的将士愿意驻守边境、誓死不退的缘由。
一日夜晚,谢南栀问匆匆赶来西域接她回家的小桃:“小桃,你姐姐的事,你会怪我吗?”
自幼相伴的小桃首次将她拥入怀中,说道:“南栀小姐,莫要如此,我们姐妹都很感激谢家,我们已得到了许多。若要怪罪,只怪这乱世。”
西域气候干燥,她的伤口逐渐愈合,可鼻尖却始终弥漫着红衫林内浓烈的血腥味。那落不尽的红衫,成为她许久无法摆脱的梦魇。
回到帝都后,谢南栀得空便常浸泡在繁阁楼顶,独自倚着栏杆俯瞰舞池中的歌舞升平,一杯接一杯地饮酒,方得片刻放松自在。
白穆依旧意气风发的模样,走到她身边,轻戳她脑门:“喝你个头!”
帝都权贵都以为谢南栀是因慕景琛匆匆去北境而生气颓废,毕竟当初他俩玩得确实挺好。
“你也喝,我请客。”谢南栀七分醉,笑得可爱。
白穆接过递来的酒壶,几口见底,临走时他意有所指提点道:“少跟姓慕的走得太近,少暗戳戳谋划坏事。”
城郊温泉宅中,慕景琛的声音传来:“原来你是枭楼和繁阁的幕后管事。”
“你在北境,消息却比帝都之人还灵通。”谢南栀看着他让侍从将凉透的菜拿下去热,说道,“枭楼是我母亲的嫁妆之一,南方的书香门第,自然喜欢开些文人雅士喜欢的酒楼助助兴,颇为热闹。帝都繁华迷人眼,繁阁是萧家效仿枭楼而建,不过更加繁华奢靡,更有南方自由散漫的风格。大嫂见两处经营相似,便将繁阁也交由我管理了。”
“这些消息费了我不少精力,若不是我时常关注你,也不会查出来。帝都权贵哪能想到两家最为出名、仅隔一条街的枭楼和繁阁,本应是竞争关系,背后却由同一人管辖,还是你这个在帝都出了名的凶人谢南栀。”慕景琛觉得这背后的故事很有趣。
“不过是拔刀相助而已,两处还是有所不同的,枭楼清流们喜欢去,而繁阁,是权贵青年一代的聚集地。去的人都是心气高的,有冲突时,总要有人主持公道,谢家剑法也在这个过程中有所长进。”谢南栀夹起一筷清脆的笋子。
慕景琛又给她夹了块鸡肉,收走她喝了一半的雪莲甘露,换了一盅补气血的枸杞乌鸡汤,然后说:“我想你大嫂将繁阁交给你管理,也是希望你能忙碌起来,免得你每日在繁阁饮酒,把人都喝傻了。从目前两家的发展盛况来看,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想来应是如此。”谢南栀望向已满是月光的后院,仰头望圆月,“自幼有父亲、兄长们、大嫂为我撑腰,行事便不免张狂了些。”
“如此甚好。”慕景琛言道,“月色正佳,用过餐后,与我一同散步可好?”
“好。”谢南栀起身,“走吧。”
手伸至前方,慕景琛毅然握住。二人于月下缓行,时光仿若凝固。
“此段时间,你需忙于先皇的葬礼,切记按时用膳,你我仍需避讳。”
“父皇的葬礼自会有礼部操持,你我难道只能做陌路之人吗?”慕景琛眉头紧蹙,低头深深凝视谢南栀一眼,只觉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三年前,我难以理解你的离去,而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我愈发明白并认可你当年的决定。你我之间,本可以有多种关系,但若被私欲所羁绊,彼此都可能受到伤害,也会让旁人担忧。”谢南栀沉凝地解释道,昨日谢云安的请求仍历历在目,这段关系终究是无法破解的困局。
“我会永远在你身后,当年是我过于弱小,如今我只等你回眸。”慕景琛执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