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差俞闲他退休了
“叮铃——”“叮铃——”
檐下的银铃轻轻摇晃,发出的清脆声响在漆黑寂静的夜晚中多了一点瘆人的诡异。
大门口阶梯旁边,摆放着两个铜制香炉。
红色的火星若隐若现。
风穿过半阖的大门,悄无声息的带起地上黄色的圆纸钱,最后轻轻飘进客厅中,恶作剧般将火盆里的火吹得左右摇晃,火盆旁的人往后挪了挪,胸腔里的那颗心啊,也随着火苗不安定的搏动着,往盆里丢纸钱的手缓缓一顿,抬手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眼珠子惊慌的游移,视线小范围的在周围巡视着。
客厅的灯光并不明亮。
头顶的大灯关着,所有光线都来自周围燃烧的白烛。
在那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总让人觉得似乎隐藏着什么。
“喂!你在干嘛!还不赶紧继续烧!”
连忙收回视线,缩了缩身子,继续往盆里丢纸钱。
“哎,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凉飕飕的。”
“入秋了早晚凉,你这外衣穿得薄……而且这棺材底下是放着冰的,这屋里肯定温度低。”
“真要不是给的钱多,真不想干这活。”
“有钱拿还不开心,咱们这些少爷小姐的,肯定没谁愿意来守这灵。”
“你说这位……”
视线扫过面前被群花簇拥着的棺材,压低的声音有些神神秘秘的。
“怎么就突然没了呢?之前我还听我家老爷在家里骂呢,那骂得可难听了,就这年纪怎么就突然死了?你说会不会是……这些有钱人家为了继承家产什么,说不定……”
“嘘!”这话题当是令人忌讳,另一道声音马上制止了说话的人继续。
“你啊!小心祸从口出!”
静默了有几分钟,大概是在这灵堂里守灵实在无聊,两人又忍不住小声聊起来。
“那孩子睡着了,真是造孽啊,这才多大爹就死了,还得一个人在这守着。”
“什么爹!那是这位的妹妹!”
“呵呵……也没听人说过,我看这年纪还以为是孩子。”
“哎,其实和当爹也差不多,这小姑娘刚出生父母就出事,不就是这当哥哥的养大的。”
“就现在这情况,这小娃怕也不好过。”
“芳姐你在宋家时间长,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呵,你要想在宋家继续待下去,就该知道有些东西不能问。”
“我这不是……好奇嘛。”
“好奇心害死猫!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这位如今没了,底下能抗事的亲妹妹疯了,亲弟弟在省外读大学,不知道是不是关系不好,当哥的死了都没见他回来,小的这个……这才几岁,没爹没娘的,哥姐又靠不上,这要怎么活啊。”
“宋家其他人不会收养她吗?”
“呵。”一声冷笑,什么都听明白了。
“有钱人家啊,乱得很呐。”
“叮铃——”“叮铃——”“叮铃——”
“今晚风怎么那么大,小心火,别吹出去点了别的东西。”
“芳姐……”
“你抖什么!不就刮点风……”
“你、你看……”
棺材旁围绕着一圈红烛,此时几乎被刚刚那阵风给吹灭了,只剩下棺材头顶和四个角立着的五根还亮着,烛火在风里剧烈跳动着,眼看着要被吹灭,风一停又重新燃起,两人看着,明明浑身寒毛直束心脏砰砰的直跳,嘴里却又干巴巴的感叹一声:“这蜡烛质量还挺好。”
“芳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蜡烛质量再好,咋还会变色呢?”
原本能给人一点心灵温暖的橘黄色火光,竟然缓缓转变成了绿色。
突然一股邪风涌进客厅,火盆里燃烧的纸钱被吹得到处乱飞,“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砸在了心头上,两人一边抬手挡着风,一边往后退,周围摆放的花圈也被吹得稀里哗啦作响,还有守在门外的纸人,竟也被风带了进来。
咕噜咕噜。
一颗与身子断裂的男童脑袋滚到了两人脚下。
两人低头一看,惨白的纸脸上那并不细致的线条勾画出一张笑脸,一双眼睛正直溜溜的看着她们……
“啊——啊——!”
两人一齐摔坐在地上,然后手脚并用的朝着大门爬去。
“你们两在吵什么!”
大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挡住意欲逃走的两人。
“有、有……有鬼!”
“有个屁鬼!不就一阵破风,瞎嚷嚷什么!”
两人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看男人,又僵硬的转头看向客厅。
原本绿色的烛火消失不见,烛火依旧静静燃烧着,时不时还能听到火星炸开的噼啪声,因为刚刚那阵风,客厅变得乱糟糟的,值钱飞得到处都是,火盆倒扣在地上撒了一地黑灰,花圈也移了位置,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两人再看向那颗纸人脑袋,刚刚惊慌失措时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这会儿连脸都看不出来了,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好像是她两一惊一乍了……
“呵。”男人不满的冷哼一声:“拿了钱就好好干活,就算真有鬼,你两也得给我在这待到明天早上!”
“知、知道啦……”
眼看着男人要走,又连忙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男人不耐烦的看了眼手表:“12点过两分,怎么了?”
“没、没什么。”转身走到棺材旁,将翻了的火盆又摆好,两人紧紧的互相挨着继续烧纸,男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事后,又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屋里两人盯着燃烧起来的火焰出神,终于,那个管不住嘴的妇女按耐不住,低声问:“芳姐,刚刚……是真的火变成绿色了吧?我应该没看错吧。”
芳姐沉默片刻,声音有些艰涩:“别说了!什么都不要问不要管!咱们就守着就行。”
“可是……”搓了搓手臂:“我家里那边说,被人害了的,会变成……”
“叫你别说了!”芳姐转头狠狠瞪了人一眼,吓得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闭上消停了。
——
没了耳边嘀嘀咕咕的声音,俞闲终于可以好好思考现在的情况。
大概也就几个小时前。
他的退休申请通过了。
按照往常鬼差退休的程序来说,申请通过后上头下发通知,然后登陆相关网站登记信息,收集的信息不是鬼差个人信息,而是鬼差对退休生活相关安排的建议,比如是要直接投胎呢,还是直接做人做妖,是想变成男的还是女的,是想在正常的人类世界享受退休生活,还是去不正常的人类世界感受不一样的新生活等等。
总体说来,鬼差的退休生活安排还是非常灵性的。
登录网站,填写相关表格,然后等待最后的结果。
差不多得半个月的时间,可是他怎么就申请刚通过,人就被送走了呢。
刚刚十二点,鬼门开。
从此俞闲一只鬼,成了一个人。
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倒是想得有些困了,向来不爱在一件事上多纠结的俞闲选择了睡觉,反正顶头上司总不会坑他,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考虑也不迟,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弥漫着幽幽的木质清香和一股子烟火气息,俞闲翻了个身,就听“咚”的一声闷响,他膝盖撞到了一堵墙,闭着眼睛揉了揉撞疼的膝盖,他又朝着另一个反向转了过去。
软软的,还有点热乎乎的。
俞闲伸手抱住,手还胡乱的在其上摸了摸。
虽然软,但一捏是硬的,手臂搭在上面还能感觉到一起一伏的动静。
哪家的抱枕都不可能是这款式。
俞闲隐约间察觉到哪里不对,但实在是太困了,不想睁开眼。
“刚刚是不是棺材里的声音!”
声音有些尖,颤抖中能听到明显的惊慌。
“别一惊一乍的!”另一个声音不满的斥责:“别忘了这里头还躺着一个傻子!”
棺材?傻子?
两个字眼儿钻进耳朵里,俞闲蹭了蹭旁边的抱枕,心想这地方不仅隔音不太好,隔壁邻居也挺扰民的,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还在嘀嘀咕咕的聊天,听声音应该是两位妇女,说什么棺材还有傻子,所以棺材和傻子有什么联系吗?
管它什么联系,俞闲只想继续睡。
可这两阿姨却聊得起劲,依旧在那说个不停。
艰难的撑起眼皮子,眨了眨眼,半天才看清自己抱着的是什么,光线有些模糊昏暗,却依旧能看清楚人样,俞闲缓缓的把搭在上面的胳膊长腿收回来,身子也往后面挪了挪,很快就靠上了墙,这时他才发现,这睡觉的地方怎么那么狭窄,就像一个盒子……
俞闲:“……?”
为什么他会躺在棺材里?死了活活了死?
所以他现在到底是个人还是个鬼?
“哎,又有声,这傻子在里面倒腾什么呢?”
“可能就是翻个身吧,呵,也就是傻子才敢和一个死人躺在棺材里。”
俞闲抬手戳了戳身旁人,又摸了摸人家胸口。
再联系外面两人说的话,他惋惜不已的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人竟然是个傻子,可惜了。”
那么问题来了。
俞闲半撑起脑袋,缓缓的打了个哈欠。
皮肤是温热的,呼吸是悠长的,心脏依旧在有力的跳动。
难不成从他死了之后,这八百年时光进步的时代发展中的人民创造什么奇怪的社交方式?两个大活人呆在棺材里一起睡上一觉,图个亲密接触,图个生死同穴,图个同生共死?好家伙,现在的人真会玩,他一个见多识广的鬼差都不由得直呼内行。
不过这么想好像有哪里不对,刚刚说话的人好像说过傻子和死人睡一块了。
傻子……看了眼身旁的美人,死人……看了眼自己起伏的胸口。
俞闲:“……”这实在是给他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