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错乱的开始
夕阳染红了一片天。
就像杀猪时流了一地血。
一个浑身染血的清秀少年,正手持剔骨刀,坐在“宁记猪肉铺”的门口。
“杀猪,比杀人累多了。”
他像是一摊软泥般靠在椅背上,仰头眺望黄昏,疲惫地发了句牢骚。
很想抽一支烟,舒缓自己劳累一天的身心。
可他只有十七岁,未成年。
烟店老板不卖给他。
“这时候要是能来支烟,直接赛过活神仙……”
他略带怀念地呢喃道。
“吱——”
一辆略显老旧的女式摩托车停在了猪肉铺前,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走了下来。
“宁常庸,我来买三斤猪五花。还有,借给你的作业,可以还我了么?”
宁常庸歪头看去。
面容清丽,黑色头绳扎起利落的马尾,一身灰色朴素的运动装,干干净净。
只是她的神情平静,语调冷漠,让人时刻感到疏离。
宁常庸盯着她皱眉思考片刻。
完全不记得这女生是谁。
听她刚刚的话,应该是自己的同学?
他尴尬地舔了下干裂的嘴唇。
大脑一片空白。
试着努力想起女生的姓名时,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长发。
但他的头发已经被血黏连在一起,勾住了伸进发丝之中的手指,让他疼得叫出了声。
女生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撇了撇嘴。
宁常庸将手从杂乱的发型之中狼狈抽出,又思索片刻,大脑记忆依旧模糊。
只得开口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女生愣了片刻,不解地看着宁常庸。
“三年同桌,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杀猪的时候被猪踢了脑袋,许多事情忘记了。”
女生眉头一皱:
“你没事吧?连我的名字都忘了?还有两个月就该高考,你这样子……”
“高考?”
宁常庸叹了口气,提不起来什么兴趣。
以他的经验,两个月后,这世界变成什么样都不一定。
没准高考都直接被取消掉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应该没问题,你放心吧。”
转过身进入满是血腥味的铺子中,从铁架子上取下了今天刚杀的半扇猪肉,放在案板上。
然后拿起切肉刀问道:“三斤猪五花是么?”
“嗯,对。”
宁常庸看着死相安详的猪,刚要挥刀,却又发了愁。
他没卖过猪肉。
五花肉……应该是猪肚子上的一块吧?
他没再犹豫,直接下了刀,从猪肚子上切下了一块,用手掂了掂,扔在门口的电子秤上。
正准备再切一小块肉的时候,却发现电子秤显示这块猪肉刚好三斤。
女生平淡说道:“就这块正好。”
宁常庸皱眉。
虽然他没有卖过猪肉,但是过手的时候他知道,那块猪肉绝对不够秤。
他取下猪肉,把秤掀开,果然看到了一块让秤微微倾斜的木头片。
他摇摇头,瘪了瘪嘴,将木头片拨开,再次称量那块猪肉,看到示数是两斤五两。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切下了一小块,扔在秤上,刚好三斤。
他把肉装进塑料袋里,指了指墙上的价格表。
“三斤猪五花,五十四块钱。”
女生拿出准备好的钱:“给你。正好的钱,不用找了。”
宁常庸将钱放在铁盒子里。
瞧着女生还没有走,宁常庸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事?”
“还有我的作业。”
“作业?”
宁常庸低眉思索,然后挤出笑容问道:“作业,长什么样?”
女生看他不像是恶作剧,便说道:“作业是三张报纸。”
“报纸?不是习题集?”
“看来你的记性真的出问题了。”
“把作业印成报纸样式是咱们二中的特色。不仅内容紧凑,还方便保留。”
宁常庸听后,捂上了脸。
失策。
他真不知道作业居然是几张报纸!
这也太奇怪了!
哪个天才老师想出来的!
那几张报纸,他给猪拔毛的时候用来垫在下面。因为已经沾满了血和毛,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肯定没法复原了。
这要怎么给人家交待?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说出一句:
“对不起,搞丢了。”
“丢了?”
女生听得眉头微蹙:“明天上课讲作业,怎么办?”
宁常庸挠挠脖子,没有说话。
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女生皱着眉,有些生气地看着宁常庸。
宁常庸回身又剁了块五花肉,微微一笑,略显憨厚:
“要不,用这个赔你?”
她冷漠地回复:“不用。”
说完,女生就甩着马尾辫,骑着女式摩托车离开。
只留下一个背影。
宁常庸望着女生消失的方向,神情有些无奈。
天作证,他真不是故意扔了报纸的。
更惭愧的是,直到女生走,他仍然不知道女生的姓名。
其实他还想问一下,女生和他是同学,大概率也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是怎么能够骑摩托的。
毕竟他因为未满十八岁,连烟都买不到。
算了。
这不重要。
反正或许过两天世界就又大变样了。
他继续坐在店铺前,等待着关门下班。
现在是春末夏初,天黑得不算迟。
到了晚上六点半,太阳就彻底不见。
不一会,路灯亮起。
月亮在梧桐树的枝丫中若隐若现。
“天终于黑了。”
宁常庸似乎是期待了许久。
他关上店铺门,在有些凌乱的猪肉铺里收拾起来。
城区中的猪肉店往往精致整洁,每一块肉都色泽光鲜,卖肉的人也着装得体。
宁记猪肉铺,开在城市的边缘的一个棚户房里,没那么讲究。
既要杀猪,又要卖肉。
前门挂肉出售,后院杀猪拆骨,整个铺子常年一股血腥味。
每隔三天左右,宁记猪肉铺就要杀一头活猪,然后拆肉卖掉。
虽然宁常庸和他的父母一家三口一起生活,但猪肉铺里通常只有一个人忙活。
他的母亲常玉芝瘫痪在床,没法干活,需要人照顾。
周一到周五的时候,猪肉铺是宁常庸的父亲宁光远经营,并将他的母亲安置在后院的折叠床上。
周六周日的时候,则是不用上学的宁常庸看店,父母在家休息。
肉铺一般是天刚亮就开,太阳落山才关。
夏天多开几个小时,冬天少开几个小时,没有固定时间。
这是父亲宁光远定的规矩。
夏天天气热, 猪肉容易坏,所以需要尽快卖,便延长了开店时间。
冬天则恰好相反,天气比较冷的时候,可以偷偷懒。
宁常庸正在归拢案板上的猪肉时,电话铃响起。
他擦了下手,将老旧的非智能手机夹在肩膀和脖子间,继续干活。
“喂,老妈。对,我还在铺子里,过会才能回家。”
“嗯,你和老爸不用等我了,该洗漱洗漱,该休息就休息。”
“我随便回家随便吃点,你不用担心。”
“好嘞。”
“爱你,老妈。”
宁常庸撂了电话,将肉放在一个大木盆里,然后洗扫地面。
虽然他上午已经冲刷过三遍,但地面上仍旧有很重的血腥味。
又洗了一遍,他擦着额头的汗。
“差不多就这样了。一个杀猪的地方,再怎么洗刷也有血腥味。”
他抱着装满肉的木盆,来到了冷柜前。
打开冷柜大门后,挠了挠头,露出愁容。
一具尸体,赤裸着身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蜷缩在冷柜之中。
他身上挂满冰霜,胸前的伤口已经彻底冻住。
相貌与宁常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