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荆冬的过去
现在的场面荆水兰方便出声询问，只能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荆冬的背，以作安慰。
“娘——”王宝又一声大嚎，转身扑入了王夫人怀中。
不过就他那庞大的身躯，险些就把瘦小的王夫人撞倒在地。
王夫人心疼地抱着他又搓又揉的好一顿温声哄劝，脸上宠溺真真是要溢出来了。
王老爷将二人搂在怀里，跟王夫人一起哄着自家的幼子。
好一幅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致。
若不是知道王宝是什么德行，荆水兰都快被这温情的画面骗了过去。
后面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王老爷派人去查今晚的事，王夫人轻声细语地哄着王宝。
对着赶回来的，被王宝抽了一顿的仆从呵斥不断，说他们没有保护好小少爷等等。
就连王宝欲探花街一事都被轻轻揭了过去。
荆水兰失了再往下看的兴致，何况怀中之人发抖得厉害，这叫她如何不担心。
借着还没失掉效果的匿行符，荆水兰带着荆冬大摇大摆的从大门离开了王宅。
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搞清楚的。
自从进入巉城后，荆冬的惶恐不安，对王宝鞭打下人的恐惧，靠近王宅时的身体反应，以及对王夫人声音表现出来的应激。
种种奇怪的因素加在一起，都昭示了荆冬的过往和此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准确来说是和王宅有着密切关系。
“姐姐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怀里的小孩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她的声音也因为长时间的抽噎而略显沙哑。
“不会。”荆水兰回答她的声音很坚定。“小冬儿，你若这里憋闷的难受，都可以告诉给我，我会帮你的。”
荆水兰的手点在荆冬的心口处，她循循善诱，柔软的声线似羽毛从荆冬耳道钻入，在她心上轻轻擦过。
荆冬鼻子一酸，泛红的眼眶又蓄起泪光。
忽然生出的一种冲动，荆冬特别特别想把自己的过往倾诉给荆水兰听。
那些混乱，卑贱，不被期待，与在千宠万爱下长大的圣女截然相反幼时生活。
“我在，我在听。”似乎是看出荆冬的犹豫，荆水兰说出的话无疑抚平了她的内心的惴惴不安。
好一会，伏在她肩上的荆冬开了口，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落在荆水兰耳畔。
“我认得这个地方，我认得认得那两个人”
荆冬情绪不稳定致使了她的思绪混乱，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叙事也很跳跃，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荆水兰听得认真，倒也能捋顺故事大概。
据荆冬描述，一幅氏族深院的阴暗图景在荆水兰眼前缓缓展开。
她的娘亲是花街女子，身份低微的她凭借着王老爷留下的恩泽，被思想古板认为血脉不应该流落在外的王家从侧门抬进了后院。
然家主夫人善妒，初来乍到颇受恩宠的勾栏美人，便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嫉妒的女人有多可怕？王夫人的处处挑错，言语羞辱，动用一些磨灭性子的私刑，让这个还在花季的女子迅速衰老。
王老爷自然也知道此事，不过他的态度是默许，只要不影响腹中胎儿，后院的一切全凭王夫人心意。
选择漠视的王老爷，变本加厉的王夫人，已经半疯的娘亲，十三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了。
为何叫十三？因为她是王老爷的第十三个孩子，也是第十三个女儿。
除了正妻所生的嫡长女，其他妾室的女儿，都是以排行命名。
但这些姊妹中，唯独十三的娘亲是花街女子，后院的姬妾侍女就没一个瞧得起她的。
更是在她失宠后，后院的暗暗排挤也转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欺辱，连带着还只有几岁大的十三一起。
“哟，不愧是妓生子啊？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前几日偷吃膳房的垃圾被抓到打了一顿，今日就趴在地上和泥巴玩，一点教养没有，果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看不清面目的女子，扯着已经饿到在花圃里挖蚯蚓吃的十三讥笑个不停。
十三尚且年幼，她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五六天没有给她吃食了，她的肚子很痛很痛，像是被很粗很长的针扎在了上面。
就是娘亲经常扎在她身上的那种短小的银针带来的痛感一样，十三觉得自己的肚子是被放大版的银针扎了才会这么痛。
或许是求生本能，十三就想着往肚子里塞点东西，说不定就能压下这一阵一阵的疼痛。
院子里野蛮生长的小草，膳房里的烂菜叶，泥地里翻动的蚯蚓，都是十三挑选出来的吃了不会嘴巴痛也不会肚子痛的好宝贝。
至于挖蚯蚓被人逮到，十三并未放在心上。
十三奋力挣开女人的桎梏，在她和她身后侍女的笑声中重新趴回了地上。
雨后泥土湿软，蚯蚓也好多啊。
这样想着，十三笑弯了眼睛。
再回到自己和娘亲共同生活的落败小院，迎来的是娘亲对她劈头盖脸打骂。
不知什么坚硬地物件砸到了她的额头，十三只觉得脑袋一痛，随后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落。
一点红色出现在了冷硬的石砖地面上，十三看到了，但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扑过来的神色狰狞的娘亲扼住了纤细的脖子。
脖子上的手强硬地缩紧，呼吸变得困难，十三连扯开嗓子大喊都做不到。
脑子昏昏沉沉，眼前发黑，十三觉得就像和那些姐姐们又玩了一次憋气游戏一样。
不过姐姐们告诉她，脸埋进池塘里是可以呼吸的，只要她不怕疼就行。
娘亲却没和她讲游戏规则是什么，已经自顾自地沉浸到她每天都会做的事情里。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丢脸的事！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变成了这样！你为什么要生在我的肚子里啊？！”
娘亲的眼睛红红的，五官拧巴在一块，让十三有点想笑。
但她是笑不出来的，她觉得自己有些玩不下去这个游戏了，手脚不受控制地开始挣扎。
一拳一巴掌，一脚一蹬腿。
娘亲松开了她，然后搂住她轻声细语地对她说：“十三十三，我的好孩子”
“娘，我赢了吗？”十三有些雀跃地想寻得娘亲的夸赞，但从她嗓子眼里蹦出的粗砺嘶哑的声音有些骇人。
娘亲温柔的告诉她：“是我输了。”
那晚是个雷雨天，娘亲在房梁上挂了条圈圈绳，她踩着凳子把头伸了进去。
啪。
凳子被踢翻在地，娘亲的形同枯槁的身躯在十三眼前荡起了秋千。
外间雷声轰鸣，闪电透过漏风的窗户，一次又一次的照亮了娘亲双目暴突，长舌耷拉的面容。
十三不知道娘亲是不是在玩什么新游戏，她没敢上前打扰。
娘亲也没说十三可以回去，她就在这间小屋子枯坐了一晚。
和不言不语身体冷硬的娘亲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