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赵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回头一看胤禛与太子两人走了过来,他忙起身打了个千,还未来得及请安,就听到“咚”地一声响,惊了跳忙斜眼看过去,心里一咯噔,脸色瞬间变了。
云瑶四仰八叉摔倒在地,手撑到普洱茶饼上一滑,上面包裹着的纸被撑破,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茶饼。她像是才回过神般后知后觉,小脸煞白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呆呆地道:“哎哟,痛死我了。”
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响起,云瑶杏核大眼瞪得滚圆,也翻身爬起来跟着福身请安。太子被她丰富多变的表情逗得大乐,胤禛则微微皱眉,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与茶叶,声音更冷了几分:“这地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昌心中一紧,胤禛此人心细如发,只怕会看出猫腻来,他身体胖本来就怕热,此时全身都快被汗湿透,低头恭敬地道:“回四爷,是茶叶房的人前来领茶叶,小丫头只怕是天真贪玩,把手里的茶叶罐摔了。
这茶矜贵,今年的明前茶本来出产就少,如今库房里也只剩了一两罐。奴才心里着急,上前去询问,她还出言狡辩,说自己有的是银子,没什么大不了赔了就是。
奴才心道这可是给主子吃的茶叶,她这是大不敬,刚想依着规矩教训她,两位爷就来了。”
康熙最近因为太监借银子之事大怒,太子知道这些奴才手上都紧,没曾想这么个傻乎乎的丫头敢口出狂言赔钱,他难以置信看着云瑶道:“你可知道这罐茶叶值多少银子?”
云瑶被赵昌不要脸的春秋大法说法惊到了,在场的只有姚姑姑与她站在一边,其他的太监们就算平时面上过得去,可也绝对不会背叛上峰赵昌。
她情急之下也生出了几分急智,说道:“回太子爷,奴才不知道这罐子茶叶值多少银子,先前奴才问赵总管,他没有回答奴才,只强调说依着内务府的规矩先要打板子,再将奴才撵出宫去。赵总管等不到拿棍棒来,就先自己动手了。”
胤禛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斜了眼赵昌,见他垂着头已经大汗淋漓,走到云瑶身前伸出手:“茶叶拿来。”
云瑶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规规矩矩将手上紧紧捏着的碧螺春交到胤禛手上,生怕还不够,狗腿地将普洱茶饼也双手恭敬地递到了他面前。
胤禛:“”
他眼神从面前的大圆茶饼上移开,见那张小脸在太阳下又晒得红彤彤,额头的湿发贴在鬓角,眼里的光芒简直比阳光还要热烈。
胤禛紧紧抿了抿嘴,努力忍住笑意,拨弄着手上的茶叶,不紧不慢地道:“你为何当差时要贪玩,出了摔碎茶叶罐这么大的差错?”
云瑶面对着以后的老板,再也不敢学赵昌先前的春秋大法,老老实实从领了茶叶出来开始说起,说到被两只肥猫吓了一跳摔碎了茶叶罐时,赵昌插嘴冷声打断了她:
“内务府是库房重地,历来都不许这些长毛畜生进来,门口更是有人时时刻刻看守着,猫又是从何而来,大家可曾见到猫的影子?你说谎前也不先去打听打听,竟然当着太子与四爷的面胡说八道。”
内务府旁边就是慈宁花园,里面有好些野猫,春天时天天晚上叫得全紫禁城都能听到。赵昌既然睁眼说瞎话,云瑶也不辩解,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天上掉下了两只黄色大肥猫,从我腿边嗖一下窜了过去”
太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指着云瑶道:“哈哈哈,孤竟然听到了天上掉猫这等奇事,你这个丫头真是”
赵昌听到太子笑,眼神更加阴得几欲滴水,这男人就跟那偷腥的猫一样,见着这么个水灵的丫头肯定会怜惜几分,怪不得梁九功会将这么个蠢丫头当宝一样藏在茶叶房。
云瑶欲哭无泪,“现在猫也不在了,奴才也没有证据,赵总管又说猫进不了内务府,可真的有猫啊,那只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猫。”
她继续从不小心摔了茶叶罐起,说到自己拿银子赔偿时,心里又暗自叫苦,先前胤禛可问过她的月例,那时候她没有老实交代,若是他误以为自己有钱,那些借银子的太监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她悄悄偷瞄了一圈身边的太监们,见他们垂手肃立,有人脸色不太好,顿时明白这里也有爱赌的。她以后还要与这群人打交道,他们经常使绊子的话,就算这次侥幸逃过去,总不能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奴才怕挨板子,更怕死,想着损坏东西照价赔偿,银子不够就去借,以后再慢慢存银子还债。”
她心念微转,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胤禛神色恳切又急迫:“四爷,你见多识广,可否告知奴才,这茶叶究竟值多少,奴才好去准备银子。”
胤禛眼里笑意一闪而过,转身将手里的茶叶递给太子,“太子爷,你估摸着这个值多少钱?”
太子凝视着他手上的茶叶,伸手捻了一戳在鼻尖闻了闻,冷笑了声道:“孤虽不知茶叶价钱,可这个茶叶明显是去年的陈茶!”
赵昌已汗如雨下,他所站的地上都湿了一圈,云瑶她们领到茶叶才刚走出门,又经过了前面一翻折腾,他就是不认账也已来不及。
胤禛又将掰碎的普洱茶饼顺手也递了过去,“这个呢?”
太子深深闻了闻后,就将茶饼扔到了地上,拿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脸色沉了下来:“就这种普通寻常的茶,也值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赵昌,先前你说茶叶是贵得不得了的明前茶,孤倒想听听,这茶究竟贵在何处?”
赵昌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太子爷四爷,都是奴才一时大意,奴才也是被糊弄了啊。先前姚姑姑与云瑶在领茶叶的时候都先检查过,上面都是顶顶好的明前,谁知道下面的却放着陈茶。求太子爷四爷饶命,奴才定会查清楚,给两位爷一个交代。”
太子的神情恼怒异常,赵昌是康熙的亲信心腹,太子哪敢越过康熙去罚他,他根本就是故意抬出了康熙来,拉下脸骂道:“狗东西,我们哪里敢要你的交代,你该想的是,怎么给汗阿玛一个交代!”
赵昌跪在地上面若死灰,只看得到被晒出油光的脖颈,太子黑着脸扫了他一眼,忍着怒气转身大步离开,胤禛看了眼在旁边发愣的云瑶,随之也一言不发跟着走了。
云瑶与姚姑姑面面相觑,她悄悄咽下口水,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胤禛有没有看出她在故意上眼药呢,她知道自己的手段不甚高明,在这些人精面前玩心眼那是自不量力。
小太监上前搀扶起赵昌,他脸色惨白,被肉挤成一团的小眼睛盯着云瑶,她觉着像是被条毒蛇缠上了一样,黏糊糊又腻心害怕,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哟,人都走了,你再做出这等模样给谁瞧,以前可是我小瞧了云瑶姑娘,没曾想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他阴森森笑了起来,露出红红的牙花子,被太阳一照,更像那毒蛇在吐着信子,“来人,给二位姑奶奶重新去库房拿茶叶,这次可一定要仔细查清楚了!”
云瑶与姚姑姑重又进屋去领了茶叶,赵昌阴着脸亲自在旁边督促,把罐子里的茶叶都倒出来,就差没一粒粒检查了,直到太阳快西斜时,她们才回到了乾清宫。
梁九功与魏珠都等在茶叶房,见到两人的身影远远地就迎了上来,“听说你们在内务府惹了祸,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珠上前帮着云瑶拿茶叶,他神色焦急万分,“哎哟,梁爷爷可是快急死了,可御前又走不开,刚想派人来,你们就回来了。”
姚姑姑边走边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梁九功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后阴阴的道:“赵昌那龟孙子,贪财爱享受,哪怕他那张嘴再巧言善变,这次也够他喝一壶的!”
他看着拼命喝凉茶的云瑶,脸上重又堆满了笑:“都是我们云瑶运气好,天上那掉的不是猫,是福气,若是你把茶叶拿了回来,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们只能吃个大哑巴亏,赵昌还能去御前告我们一状,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云瑶勉强笑了笑,她与梁九功才不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最多他是大蚂蚱,她是小蚂蚁。
茶叶是入口之物,断不能由人糊弄,若是出了事,她肯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梁九功见她实在提不起精神,上前低声安慰她道:“姚姑姑明年可要出宫去了,这茶叶房以后还缺一个管事呢,你可要多用些心思。”
云瑶蓦然抬起头,眼里瞬间迸发出热烈的光彩,虽然梁九功是在给她画饼,可是这个饼吊在眼前,让人不得不心动啊!
她小身板挺得笔直,就差没有拍胸脯赌咒发誓保证了:“梁谙达,我好着呢,有什么差使你尽管交给我,保管办得妥妥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