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来了
徐泽捧着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在了山顶，时间不算早。
他提着果篮，捧着花独自登上台阶，并没有碰到其他什么人。
玛德公园每年的维护费昂贵，苗蕴的墓碑常年都是干干净净的。
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墓碑上面的照片是她没化疗之前的样子，短发，爱笑，眉目温婉。
徐泽记得她那个时候的样子，包括她化疗后被病痛折磨的面目苍白的样子，他记性很好，以至于好的不好的都忘不掉。
他也不想忘。
苗蕴的肿瘤恶化的很快，从病发到离开，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太短，不足以徐默清找到更合适的治疗办法。
她知道她剩的日子不多，临死前有条不紊的安排他们的生活，约律师见面，商讨徐氏她名下的那些股份，签署文件，甚至她自己的葬礼，都交代了不要请太多人。
“死的时候太丑，不想见太多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是对徐默清说的。
他那时候在病房里写作业，徐默清坐在她床边削苹果，她说完这句，徐默清的苹果皮就断了，随后嗯了一声，抬头说，“听你的。”
苗蕴就弯着眉眼笑起来。
他低下头，假装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那时候几岁？
六岁还是七岁？
徐泽想也不重要了。
苗蕴所有的心愿就是他们能好好的，可什么是好好的？
徐泽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她的脸。
徐泽来扫墓的时候从来不说话，以前小的时候是因为总是跟着徐默清一起，他觉得哭啊，说想念妈妈啊太羞耻了，不想在徐默清面前丢脸。
慢慢长大了，他独自一个人来的时候也多了，但可能习惯了，仍然没有说心事的打算。
今天也一样。
他把鲜花摆放好，起了身，停了停依然没什么想开口的欲望，正打算离开，余光却发现有人靠近，他转过头，看到江蛮蛮捧着花站在他几步远。
徐泽，“……”
江蛮蛮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折返，但是想到她爷爷，徐泽的妈妈，她就怎么也没办法当作不知道。
像是遇见了长辈，但是却不打招呼偷偷溜走，她总觉得有点亏欠。
所以她买了花，又开回来了。
她走过去蹲下把花放好。
照片里的苗蕴还是温柔的样子，江蛮蛮其实对她没印象，不过见了很多她的照片，也熟悉了。
“你怎么来了？”徐泽问。
江蛮蛮把花整理了一下，“开车经过这儿，想起很久没来看爷爷奶奶了，就过来了。”
徐泽静了静，没再问什么。
江蛮蛮起身，面对着他，问，“你回去吗？”
“嗯。”徐泽，“你呢？”
“也回。”
“开车了吗？”
“开了。”
徐泽就点点头，说，“那走吧。”
两个人顺着台阶一路下去，徐泽在前，江蛮蛮在后，徐泽背影挺阔，步伐优雅，江蛮蛮没办法从他这种处变不惊的状态里判断他现在的心情。
“你身体怎么样？”江蛮蛮突然问。
徐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突然弯腰俯身，把头凑到她面前，说，“你要不要摸摸看？”
江蛮蛮刷的脸红，斥道，“谁要摸你！”
徐泽莞尔，“我怕你不信我的话。”
江蛮蛮……
她怀疑徐泽意有所指，但她不想深究，就说，“好了就行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快走吧，天黑了。”
徐泽逗完了她，笑了笑，转身继续下台阶。
到了墓园门口，江蛮蛮往自己的车走去，挥手，“再见。”
“蛮蛮-”徐泽喊住了她，江蛮蛮转身，“什么事？”
“天黑，山路不好走，开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徐泽并不是在跟她商量，她半桶水的车技，他不会让她摸黑开车。
江蛮蛮一听张口就想拒绝。
徐泽，“放心，送你回学校。”
不勉强她回徐家。
江蛮蛮也知道自己车技一般，主要平常用到的也不多，想着黑黝黝的山路，也有点犯怵。
不过就这么被徐泽拿捏了，还是有点不爽快，她嘀咕道，“本来就该送我回学校，我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徐泽听她语气知道就是妥协了，也不会为了争口气跟她掰扯，拉开副驾门，说，“上车吧。”
等她上了车，他坐上驾驶座，径直回城。
江蛮蛮问，“那我车怎么办？”
“明天我让徐叔给你送去学校。”
江蛮蛮，“那还差不多。”
徐泽瞥她一眼，建议道，“你最近要是出门多，我把徐叔留给你吧。”
江蛮蛮忙拒绝，“徐叔是照顾你的，我不要。”
徐家几十年的老人了，连徐眠都没照顾，来照顾她，算怎么回事。
徐泽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顿了顿，说，“那就算了。”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控制她。
“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困了就先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江蛮蛮摇头，“不困。”
徐泽也就没再劝。
漆黑的山路一路过来没遇见几辆车，他们后面倒是跟着一辆，不远不近。
徐泽往后车镜看了一眼，黑夜里看不清车型，一直在他们身后，他离开玛德公园的时候就发现了，也不好判断是不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于是踩住油门加快了车速，那辆车也突然加了速。
徐泽目光一沉。
前面道路标识有分岔路，徐泽本来该直行回城，但他突然打了个方向，车子拐了另一条路。
江蛮蛮皱眉，“你走错路了。”
徐泽，“抱歉，看错了指示牌，下一个路口我掉头。”
江蛮蛮有点无语，这路都能走错，要不是岔路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山区，她都要怀疑徐泽是故意的了。
“开慢一点，不要那么快。”
徐泽嗯，“我知道。”
他目光掠过后车镜，后面的车也拐了过来，依旧不远不近的跟着。
徐泽抿紧了双唇。
前方是一段荒无人烟的车道，徐泽看了眼旁边的江蛮蛮，她正毫无所觉的望着窗外发呆。
徐泽突然开口，“蛮蛮，系好安全带，抓紧。”
“嗯？”江蛮蛮眨了眨眼，有点没明白，但下一秒徐泽猛踩油门，车速陡增，江蛮蛮忙抓住扶手。
“怎么……”她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猛然回头向后看。
后车逼近了距离，闪亮的大灯照着他们。
江蛮蛮脸色一白。
徐泽侧脸冷峻，并没有看她，语气依旧镇定，“没事，不用害怕。”
江蛮蛮没有说话，两只手紧紧捏住安全带，因为太用力，指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