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黑阉人夜
雨夜。
雷鸣夹杂着闪电像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把天捅塌了一样。
除了偶尔的雷声,侯家集家家户户的狗也不安分,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所以人们大多猫在家里睡觉,就偶尔有那么几个小年轻还在那吆五喝六的打着牌。
天气热,没人坐炕上,都围着侯四儿家饭厅的圆桌,乌压压的一群小年轻。
昏暗的灯泡下,为首的是一个俊秀的帅小伙,他嘴里叼着烟,右耳上还别了一个别人散给他的双喜牌香烟,面前的零钱都已经堆积成了小山,可见是赢了不少。
“波哥,今天你得请客,不然这桌上的钱你可拿不走,咱兄弟今天必须喝几杯,天公作美,这天气谁家的婆娘都不能来搅和了!”
“行,行,行,别特么废话,谁赢了钱都有可能独吞,咱波哥绝对不干那没篮子的事。”
“就是就是,你特么往那边点,我看不见了!那么高挡害扒拉的你能不能往后站站。”
徐波没搭腔,心里在等,等那一个叫门声。
屋子里吵吵嚷嚷,屋外的狗叫仿佛静了音,打牌看牌就是那么刺激。
这暑假期间就是东北农民一年中最闲的时候,天气热庄稼也基本快成熟了,薅草打药啥的也基本完活,除了那扣大棚的和做买卖的,一般人即使正经过日子也会赶热天闲几天休息休息。
那些胸无大志或者纯粹混吃等死的人活的就更简单快乐了。
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今天不想明天事,打着小牌抽着小烟再偶尔喝二两小酒,管他兜里有几块钱呢,没钱再想办法,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忽然,屋外的大门被敲的咣咣响,里面的人半天没听到动静,而徐波等的就是这个时间。
他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声音,打牌输赢无所谓,今天他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侯四儿,你特么耳朵聋了,没听到外面哐哐叫门啊?”他歪头跟外面站着的青年说。
侯四儿哎了一声跑去开门,没伞,他一点也不想去,无奈使唤他的人是波哥,他不得不去。
边走边喊:“特么的大雨泡天的嘎哈呀?“
“四哥四哥我是张顺儿啊,四哥快叫波哥,救命啊!”来人声音都劈岔了,哭喊着边喊边拍门。
侯四儿吓了一跳,赶紧打开门一看,张顺儿像只被痛打过的落水狗一样边哭边喘。看见门开就要往里冲。
那边屋里徐波已经出来了,他等的就是他。
张顺儿没等他开口拉住他的手就往家跑,边跑还边哭喊:“快,快,波哥,你救救我姐姐吧!求你救救她吧!”
徐波连问都没问,边跑边说:“别特么废话,沙愣地!”
家家都不远,跑了三百多米就冲到了张顺儿家,他家的狗叫唤的撕心裂肺,里面还叮咣叮咣砸着呢。
他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一看,张顺儿的亲妈侯翠莲正拿着板凳砸着地上那个如同破布娃娃一样的女孩儿。
旁边张顺儿的继父张同发则是躺在炕头上抱着下体唉唉地叫个不停,一看就疼的不轻。
一家人的被子上还或多或少沾了不少黑红的血迹。
他也没惯着,手一伸就夺下凳子往旁边一甩,侯翠莲就顺着劲儿踉踉跄跄的撞到墙跟儿。
老娘们大嘴嗷嗷的就嚎上了,“我不活了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瘟灾的崽子啊,都来看看啊,姑娘把爹阉了啊!”
徐波撇撇嘴,真是个虎逼娘们儿,他问后面跟来的张顺儿,“你妈说的啥话?艹!你后爹真被你姐阉了?”
张顺儿急的脸上白白的,满脸都是虚汗,眼泪还要掉不掉的,这个半大小子今天是真正被吓的不轻。
“嗯,我就是被我爹叫唤吓醒的,醒来发现我姐她,她已经把狗东西的老二给割下来了。”
谁的姐谁疼,后爹肯定没亲姐亲,张顺儿还是拎得清的。可惜他亲妈认男人不认亲闺女亲儿子。
徐波也不继续问了,他蹲下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孩儿,身上没一块好肉,青青紫紫的好不吓人。
他抿了抿嘴,不想叫人看见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轻手轻脚地碰了碰女孩一下,引的女孩儿浑身一瑟缩,他眸子沉了沉,问:“骨头疼不疼,能不能动?”
张顺儿也蹲下来,选择性地不听他亲妈不三不四的骂人话,握住他姐的手:“姐,别怕,别怕,我找波哥来救你了。”话毕眼泪就顺着腮帮子淌了下来。
张冬梅真的是鼻青脸肿嘴角带血,不过她却一点儿都不后悔。
老东西张同顺觊觎她不是一天两天了,那跟个狗一样垂涎欲滴的嘴脸早被她看透透的。
今天就是没想到她亲妈能这样对她,她才心如死灰打不还手,不然她真不带怕的。
好歹上完了初中,她今年才十五岁,割掉老东西的老二公安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咋,就行老东西对她图谋不轨,不允许她反击咋地?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徐波却没管三七二十一抱起她就往外跑。
两世为人,他早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今天如果他不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张冬梅就只能被亲妈拿捏住然后被张同发那个王八犊子继续糟蹋。
俩牲口还特么不要脸地往村里说,仿佛就算没了老二他照样能让女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才有了后来张冬梅锒铛入狱十一年的悲剧。
徐波把张冬梅放到他的二手旧摩托上面让她扶着他的腰,也没管张顺儿和张家两口子,“轰”的一下就开去了县城。
他先是哼哧哼哧的地把冬梅抱进了县医院挂了急诊,又紧锣密鼓地开车去县里最大的公安局去报案,
县公安局晚上就俩人值班,他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坐着警车回到了侯家集。
顺带着敲门把村支书侯志勇叫起来赶回了张顺儿家。
警车又嗷呜嗷呜的把张同发和侯翠莲接走,去医院给张同发清创消毒顺便做笔录。
事实清楚,张冬梅被警察拍了身上的受伤照片。
又主动跟警察交代:“他今天喝了酒,早就躺炕头睡了,我跟我妈我弟后面睡的,今天连打雷带闪电我就有点睡不着,没想到那个老登趁我妈我弟睡着摸我,我越挣扎他越来劲,还想压我身上来,我妈嫁他我可没嫁他,再说这老登平时就鬼鬼祟祟地看我,我生怕他起啥歪心思就把学校的削笔刀放在枕头底下,他想弄我,我就阉了他。”
事实肯定比她描述的还不堪,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和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厮打,肯定是吃了不少的暗亏。
她的脸还有些稚嫩,张顺儿跟她双胞胎一般大,却绝对没她这么有主意。
她今年刚刚读完初中,这会儿正犹豫是出去打工还是开学去县里上高中。
今天这事儿在侯家集一旦传出去,别人风言风语都能把她名声毁了。
可是她并不怕事,她才十五已经初中毕业可以找工作了,虽然没到合法的工作年龄,但是给人当当保姆或者去饭店服务员啥的还是可以的,她同学现在就有出去打工的。
她知道语文课本上不止有大兴安岭雪花飞舞,还有海南岛鲜花盛开呢!大不了不念高中了,离开这里咋也能养活自己。
警察刷刷刷的记录,侯翠莲在那舞舞玄玄的咋呼,“小不要脸的,他咋也养活你们八年了,他是你爹!他摸你你能少块肉咋地?”
高个警察端起搪瓷茶缸子喝了一口。
这真是奇人奇事,当娘的只护老爷们不管孩子还是少见。
他吹了一口沫子打断她不停的嘀咕咒骂:“侯翠莲,你闺女今年还没有年满十五周岁,还是个孩子,你这家长当的有点让人笑话。”
“笑话啥?我打她不应该吗,谁的老爷们谁心疼她是我闺女就得服我管。”
“大嫂,张同发这属于自作自受!你闺女未成年,而且张同发意图强奸,人家保护自己有什么错?这村里人也都能证明事实经过。你消停的得了,一会儿再处理你的问题。”
“我啥问题?我咋地了,又不是我割的,又不是我强的,我又有啥问题?”侯翠莲气的直瞪眼。
“你涉嫌家庭暴力未成年,触犯了法律!”徐波早就忍不住了,重生而来,他早就发好誓了,绝不让张冬梅再被张家俩公母磋磨。
想进监狱那禽兽两口子谁爱进谁进,反正他的冬梅绝不能再在俩人身上栽跟头。
前世她在年过三十才嫁给他,就是因为被她妈给pua的给张家做牛做马,不止要她的钱还想要她的人。
张同发那个太监底下的老二没了也不安分,经常夜半三更折磨这个可怜的姑娘,村里村外谁不拿异样眼光看她?
可即使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她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她杀了张同发这个死太监就去自首,整整蹲了十一年监狱才出来。
而他呢,他走南闯北忙活着赚钱,娶妻生子别人的事儿不相干。
后来生意遭遇挫折,妻子带着孩子跑了才知道人家只图他的钱,连孩子都不是他的种。
他失意地回到家乡打算摆烂,却重新认识了这么一个坚强的姑娘。
侯书记想抽烟袋锅子,徐波很有眼力劲儿的递过去一包大鸡烟。
老人家也义正言辞的表达了侯家集村的态度,“张同发伤风败俗触犯法律,我觉得罪有应得,孩子还是好孩子,不是摊上这么个妈这么个后爹谁能干出阉人这事儿?我给孩子作证,孩子是自卫,不是净引儿的。”
高个警察把笔录一合,转头跟愤愤的侯翠莲说:“侯翠莲同志,打孩子不是不行,但是打的这么重就犯法了。”
“今天这事儿是头一回,我以批评教育为主。所幸孩子没事,不然你俩都得进去。”
“回去之后,不允许再次殴打孩子了。至于张同发,他犯了法肯定不能回去,等他伤好出院我们再处理他。”
“你也不要怨孩子,孩子虽然下手重了些,但是情有可原。就算你追究她刑事责任,她也还未成年,法院不会判公安抓她的。”
他怜悯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张冬梅。
小姑娘头上少了好几绺头发都是被亲妈薅的,右眼眶充血,嘴角也裂开一道口子,两腮肿的老高,身上也满是淤青。
刚刚进来他们就查验了医院的验伤记录,身上还有两处骨裂。
但是不同于畜生爹妈,她一滴眼泪没掉,眼神倔强,目光清亮,看来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有心给孩子留点钱,这俩夫妻肯定不会张冬梅出医药费,看了看一旁正目光炯炯盯着的徐波,摇摇头走了。
徐波早就把住院手续办完了,看到公安都走了赶忙回去接张顺儿,顺便给张冬梅拿住院的生活用品。
这年头喝点水都得自己带瓶子灌,再加上家家都不富裕,为免张冬梅多心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跑回去一趟。
张顺儿是真老实孩子,从小到大也比较听话,跟他姐姐完全是托送反了。
张冬梅则是泼辣刚强的性格,从小到大谁也不能欺负她。上学就是班长,学习成绩虽然不算拔尖,但是同龄人没有不服她的。
两家是邻居。
姐弟俩亲爹刚没的时候侯翠莲疯疯癫癫的还不太正经。今儿个跟这个男的喇各喇各,明天跟那个男的牵扯牵扯,徐波父母掐半眼珠也看不上侯翠莲。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呀,徐波父母心也软,偷偷嘱咐徐波让他多照顾姐弟俩一点儿。
那时候徐波上六年级,姐弟俩才上二年级。
每天都是他带着俩孩子一起上学,有人欺负她们也是他赶来帮她俩打架。
一来二去,张顺儿就成了徐波的跟屁虫之一。
所以他也不见外,到张家就跟张顺儿俩人烧锅做饭,熘了几个馒头,又开火熬了点粥,就了一小点儿酱缸咸菜火速吃完,收拾收拾赶来医院。
走进病房俩人一左一右坐在张冬梅病床两侧。侯翠莲没见人影估计是去照顾张同发了。
徐波打开大饭缸的盖子,又从帆布兜里拿出一个羹匙,犹豫着开口:“你能抬胳膊吃饭吗?”
张冬梅别看比他小五岁,又是个伤病号,但是行事风格真有个爷们劲儿,今天侯翠莲那么打她她都没哭没叫,活的就是一个字“倔”。
她伸手接过饭盒就一大口一大口的吞咽,这一晚上折腾的她精疲力尽,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
本来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张同发的恶心眼神她就没咋吃,现在一看到那稠糊糊的大米粥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正好大米粥经过长途跋涉不冷不热,她大口大口一会儿就喝完也吃光了小配菜。
这才有心情跟弟弟说话:“别担心,我没事,那老登敢动我就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