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个中滋味
“小舅父?”楚昭昭望着沈昀苍白的面容,心中仿佛纠成了一团。上次见到他鲜血淋漓的模样,还是他十六岁领受沈聿家法之时,如今又是因何缘故,他竟吐了血。
昭昭疾步上前去问:“小舅父怎么了?”
诸葛璟没有回她,只是横了她一眼。他眼中满是敌意,看她如仇敌一般,好似她是那个伤害沈昀的罪魁祸首。
昭昭追了上去,诸葛璟却不客气地冷喝道:“公主还是请回罢!别再跟着我们!”
他是习武之人,即使疾步前行,也能听到她在后面追赶的脚步。
诸葛璟转念一想,若这小公主出了事,沈昀恐怕又要闹,他只好留声劝道:“你若不想他有事,就别在雪地里受寒,回去等着消息!”
昭昭应声没有再追。
昭昭回到听雨阁,坐立不安。
直到未时,拂衣才从太医院回来,“公主,沈大人醒了,说是思虑过度,气火攻心,再加上冒雪行了许久,寒气伤脉,所以吐血。还需调养一月才好。”
“上次病了说是半年不能见寒,他怎么就是不听!”昭昭说着,也只觉胸中翻江倒海,口中也传来一股腥气,像是要涌出血来一般。
她扶住发痛的头。
“公主,你怎么了?”
昭昭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只说了一声:“想是头疾犯了。”
“公主躺一躺,沈大人之事,公主不必担心,有璟大人和卫大人在他身边照看。”
拂衣出声安慰着。
见公主面色和缓了一些,拂衣方才退了出去。长安道上诸葛璟对公主责怪的眼神,她也看到了,方才在太医院等候消息之时,她又被诸葛璟讽刺了几句。
这次沈大人的病大概与公主出嫁有关,沈大人对公主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但她是知道的,而公主对沈大人,好像是在刻意躲避,忘记。
每每提及沈大人的事,公主都是最为关心的,但是公主似乎并不自知对沈大人的那份情义,也许是不愿承认,也许是万不得已。
如今公主要嫁给江大人,两人自是情投意合,但拂衣总觉得公主并没有那么开心。
自太医院回府之后,沈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入宫。
春节将至。皇宫的夜宴,他也没有去参加,说是还在病中。
直到正月初五,他才入宫。楚东四州内乱,沈昀请旨前去平乱。
他再也没去找过她,也没有向她告别。
楚昭昭从宫人口中得知消息时,已是沈昀出征的前一日。
如今他们的关系终于到了连一个告别都不值得的地步了。
此后,他也再也不会给她写信,再也不会给她讲西南的风物风俗。
这都是她一手促成的,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可是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放下那心中的一丝复杂,哪怕宫外传来春节酒肆大卖的消息,她也开心不起来。
出宫那日,楚昭昭还是去了城门。
她像四年前那般,目送他离去。
沈昀没有想到昭昭会来送他。出了宫门,行了几百米,回首时才见到城门站立的少女。
他心中一暖,调转了马头,回到城下。
“昭昭,别在风中站着了,回去罢。”他说着,顿了顿,“我知道你还来送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穿着那日他送给她的狐裘。
天又下起雪。
看着城下的男子,她终是问出了口:“小舅父,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眼中有了几许忧虑,又好似是害怕,她在怕什么呢?
楚东四州内乱,怎么非要他去不可?毕竟南方还有周策安和他扶持起来的诸位将军。
也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些害怕,似乎怕他走了之后便再也不会回来。
沈昀笑望着她,“等你成婚之时,我会为你备上最好的嫁妆。昭昭,等我回来。”
他说他会回来,她笑了,悬着的心如漂浮的羽毛落入心间,正如此刻落在他肩上的雪花一样,有了依靠,有了归宿。
他依旧笑得温和,出声安慰她:“昭昭,回去罢。”
知道她心中还在意他,他高兴,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他举起手中的锦囊,“昭昭,你看,那年你送我的平安符,带着它,我自会平安的。”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还留着那个平安符。
昭昭再也禁不住流下了泪。
这些年,他死里求生,谈何容易。如天下安定,他何至于大年未过,便要出征。
只是她这个样子,并不想让他看到,她首先回了头。
沈昀看她离开,方才骑马而走。
直到行去几百里之外,昭昭又复站于城楼上。望着他背影,出声道:“小舅父!”“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昭昭说得极其小声,但千里之外的沈昀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
时光荏苒,转眼沈昀已离开一月有余。
还有两个月便是沈皇后的预产期,皇上特意将稳婆安排在宫苑外的厢房里住下,以便待产。
春日将近,酒肆里喝酒的人变得多了。
昭昭终于攒够了在西城外修缮酒厂的钱。
只等开春过后,便可以开始筹备酿酒了。
然而,皇上的病情却越发严重。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昭昭买下来城西外的酒厂。
也在准备着春三月的婚事。
一切都一如往常地进行着。
只有是这一天,天外突然刮起大风,将未央宫内的朱颜花吹断了几枝。
沈韵也差点被落下的花枝砸到,因惊吓而肚子发疼。
众人皆以为她要生了,便安排稳婆前往,昭昭在一旁陪护,皇上也拖着病体前来照看。
然而直至亥时孩子还未生出。
宫中稳婆急得汗如雨下,“皇后娘娘,用力,用力!”
沈韵疼也得满身是汗,可就是怎么也生不下来。
折腾了几个时辰,她也用尽了力气,孩子终于是生出来了,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母体血崩。
“皇后,你要撑住!”皇上在身边安慰着。
一众太医皆在未央宫中,却还是止不住血崩。
“皇上,娘娘的身子,恐怕……”
“你们给我治好皇后,否则全都去陪葬。”
这是楚昭昭第一次看到父皇发这么大的火。
但是她从父皇忧虑的眼神中可看出,父皇只是用发怒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
“皇上,皇上。”沈韵朝他伸出细弱的手。
楚临风上前扶着她,“皇后,我在,我在的,别怕。太医们会治好你的。”
她笑了,“皇上,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吃药,好好活着,还有我们的孩子……”
“皇后!”
她的手无力的滑落,失去了生气。
“皇后!”
楚临风轻唤出声。
“皇上,小皇子,没了。”宫人上前报告,其实孩子刚出生时便断了气,只是他们看到皇上虚弱至此,不忍再让她受到惊吓。
一口鲜血从楚临风的心腔中涌出,只至咽喉、唇舌,他终是不忍那股酸腥,一口吐了出来。
“皇上!”
“父皇!”
沈皇后、小皇子先后死亡,对皇上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他的病情也越发严重。
春三月,风渐暖。
林园中桃花满枝,煞是明艳,但昭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从沈皇后死后,父皇的身体每旷越下。
昨日又咳了好大一滩血。
昭昭前去看他的时候,只见他拿着一枝桃花愣愣地发呆。
众所周知,沈皇后生前最喜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