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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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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夜凉风习习,周霁佑心脏的位置就像破了一道口,任由风吹进来,凉丝丝的。

    沈恪回车里拿了一包烟,烟盒放在车顶,人靠在车边,眼神阴郁地点燃了一根。

    他缓缓吸一口,目光滑落在周霁佑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上。

    “我们都小瞧了他。不争不抢并不一定是淡泊明志,人家可是装着大智慧,懂得以退为进。”

    青白的烟雾弥漫开,他眼底一片森寒。

    “你以为你和他是一路的?”他冷笑,眯着眼眸透过青烟看她,眼神如刀,刀刀透着嘲讽,像在嘲讽她,更像在嘲讽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对手,“人长大了,脑子反倒犯浑了。”

    他转过头,仿佛懒得再看她,脸色阴沉地一口口吸着烟。

    周围一幢幢高楼,天空如一块深蓝的绒布掩映在楼宇间。

    连风好像都静了。

    “凭什么……”

    沈恪嘴里含着烟头,听见一声轻不可察的质询。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扭头盯着她。

    “你凭什么断定我和他不是一路的。”周霁佑眼睛睁得很大,可以说是瞪,她用力瞪着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眶是微微有些湿润的,“沈恪,你没资格。”

    沈恪扔了烟蒂,斜靠在车门的后背一下挺直。

    “我没资格?”他回视着她,眼神压迫,怒气萦绕,“你但凡有半点良心就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对你!”

    “真心……”周霁佑讽刺地看着他,“你也有真心?”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沈恪心头却重如泰山。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睚眦欲裂:“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沉沉的吐息喷她脸上,夹杂一股散不去的烟味。

    彼此瞪视,他每一寸面容都清晰映入她的眼里。模样没变,气场更胜,岁月对男人永远充满恩赐。

    有些话,她过去从未张口说过。处在青春期时,骨子傲,不愿说;后来,翻了脸,已经不必再说。

    可是现在,面对他怒火中烧的逼迫,她忽然有了想说的念头。

    眼底的那抹潮热一点点褪去,她紧凝着他的眼:“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沈恪面有凝固,周霁佑捕捉到了,谁说喜欢一个人对方会感应不出,那人是沈恪,更不会。

    她微一勾唇,语气凉凉的:“沈恪,你没资格和我谈真心。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她转身走了,这回,沈恪没出声阻拦。

    他一个人在凄清的灯光下站了很久,一根根地抽着烟,仰头盯着楼上的一扇扇窗户,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去年夏天去的是几层。

    她喜欢他的时候……

    嘴里一阵苦味,他把最后一支烟碾熄。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好像也模模糊糊地想不起来了。

    沈飞白站在阳台窗边,楼层太高,且位置不对,根本看不见什么。就算看见,也听不见。

    他脑袋很空,他不知道闷声站在这里究竟有何意义。

    好在出远门的包里还剩半盒烟,他找出来倒出一根咬在嘴里。

    打火机扑出一簇小火苗,烟点燃了,他轻轻吸一口,胸腔起伏间,一部分思绪渐渐回笼。

    她对谁都不热络,对谁都竖起一圈利刺,可那时候,唯独沈恪可以降住她,他们像两根稻草,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他只有在身后远观的份。

    她总能惹到老爷子,他刚到沈家的头一年,沈恪还会挡在前面替她出头,后来不知从哪天起,每回她遭到责难,沈恪都恰好不在现场。

    那是他感到最无力的一段时间,比之后几年追不到她更无力,因为……他无能为力,一丝一毫也帮不了她。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沈恪明明就在一墙之外,可他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像个透明人一样站在外面。

    她走出来,他跟上去,他本想上前,沈恪却装成刚到家的样子,从角落里出来,于是,换他退回墙角里去。

    沈恪若无其事,她则开门见山:我们谈谈。

    谈谈……

    他无意听墙脚,可,就在他欲要离开时,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听到沈恪的隐忧,听到……他和妹妹是老爷子用来牵制他们的两颗棋子。

    老爷子试图利用他们兄妹令她和沈恪产生危机,借此迫使他们因地位不保而学会臣服。

    沈恪慢慢低头了,她也慢慢察觉到了。

    她说:你要和我划清界限是么。

    沈恪:小鬼,你暂时先乖一点,别让我为难。

    她说:原来我让你为难么。

    沈恪: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恪: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想要什么。

    她笑: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她说:沈恪,我们不是一路的,或许以前是,但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你也别再说我让你为难。

    那天以后,他们的确关系渐渐淡了。他感觉到,她不再依赖沈恪,她在刻意疏远他;他甚至看到,她私底下查看央美的招生简章,她想回北京。

    猛然间生出一个念头:她去哪里,他也去哪里。

    他鼓足勇气:其实我也想去北京,要不,我们一起?

    她露出厌恶的眼神:谁要和你一起。

    短短六个字,却似千钧重负,整颗心都被绝望吞没。

    可是,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她形单影只的,他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北京。

    除夕夜,他在人潮涌动的中心广场,借着漫天喧闹,再次脱口: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她冷嗤: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让你照顾。

    不是不心灰意冷,他想过放弃,可是没用,他放弃不了。每当浮现这个念头,他都觉得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他报名参加广院的招生考试,他其实并没有信心一定能考上,就是想试试,实在不行就凭文化课成绩考北京其他学校。可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好像只要成功考上播音系,他就能离她的心近一点,就能因为和她父亲同专业而获得她的一点点认可和好感。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他这辈子再不会为第二个人有这样深刻的体会。

    录取结果公布后,东窗事发,他庆幸自己是和她站在一起的,终于有机会与她共同承担,帮她多挡一点怒火。

    她和沈恪真正的决裂就是在他们顶受全部压力的那段时间。

    这一次,他是在踟蹰半刻后主动跟去的。

    公园湖畔,他躲在银杏树后。

    沈恪虽然生她的气,但刚开始是求和的口吻,他温柔哄着她,甚至,伸手抱她。

    不可否认,看见她用力推开他,他当即松了口气。私心作祟,他不希望他们和好如初,有沈恪在的地方,他很怕她会和以前一样看不到他。

    幸而,她的态度十分坚决。

    她说:我祈祷以后都不必再回到你们沈家,我们就当不认识。

    沈恪:你再说一遍,你和谁不认识?

    她说:你有劲没劲,听不懂人话?

    沈恪:你是人么,你就是条白眼狼。

    她笑:沈恪,别一副你受伤害的表情。我对你来说根本就可有可无,你跟我在这儿矫情有意思么。

    沈恪:你说得对,没意思,特别没意思。你算老几啊我跟你浪费时间。

    沈恪撂下狠话便走人,没看到她抱膝坐在银杏树前的石凳上哭,只有躲在树后的他全程旁观。

    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沈恪,那么明显,那么凄哀,他第一次见到她释放软弱。

    一根烟就快要燃尽,她还没有回来。

    沈飞白在昏暗的阳台里看着那盆枝繁叶茂的吊兰,他搬来的第二天,她便替他买了一个新的铁架,白色的,做工精巧,与葱绿的吊兰搭配,清新中,装饰效果更佳。

    他迷蒙着想,除了沈恪,还有见她为谁哭过么。

    没有。自打那天起,他再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更遑论为了谁而落泪。

    正想着,屋外门开了,咣的一声又阖上。

    他想象着她坐在玄关换鞋,想象着她走进来……

    直到,脚步声一步步临近。

    “人呢。”她站客厅喊他,“你在哪。”

    “在这。”他开口,嗓音微哑。

    人随即走了过来。

    他回头,看见她挡住客厅的光站在阳台的推拉门前。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在注视了他好一会后,缓而低地说:“我们谈谈。”

    他把一截烟屁股摁灭在花盆沿口,低头的一瞬,想起那年那日,她对沈恪说: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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