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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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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走廊的宽度适中,但五个人同时分散还是会小堵。

    一个抽着烟的中年人喊一声“嘿,小孩,让一让”,从孟一凡身边经过,景乔反应迅速地也朝周霁佑身后规避,男人走过时,随意地扫了她一眼。

    故人重逢,气氛却严肃又陌生。景乔心中疑惑,沉默着,不再多言。

    沈恪缓慢勾出一丝笑,笑意略薄,嗓音和眼神都隐约透出一抹深意:“认识,说句不好听的,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景乔听言,腹诽:怪怪,这火药味儿。

    孟一宜微微抿唇,没说什么。

    周霁佑和沈恪各不相让的目光隔空碰撞,她笑容同样比纸薄:“就算我化成灰,也会随风吹走,不会来叨扰你的眼。”

    沈恪眯了眼,面容益发冷硬。

    周霁佑移开视线,率先踏出一步,“乔乔,走。”

    景乔戏看得正兴奋,反应略迟钝:“啊?哦……”紧随其后。

    孟一凡身侧空隙大,周霁佑越过他,少年脾气藏不住,眼珠微鼓,拳头紧握。

    两人一转弯,身影再也看不见,他转回头,心有不甘:“姐,她怎么回事?”

    孟一宜瞥他:“还能怎么回事,和我们划清界限呗。”

    孟一凡不懂:“为什么?”心里有点委屈。

    孟一宜瞅向面无表情的沈恪,没有回答。

    沈恪冷着脸抬脚往前,“走吧,送你们回去。”

    景乔欲言又止地不停瞄她,行至包厢门前,周霁佑偏眸看她,制止的眼神:“别问。”

    她一愣:“……没问啊。”

    周霁佑说:“以后也别问。”

    景乔:“……哦。”

    周霁佑手碰到门把后,没立即下拉,顿了顿,低声补充:“过去的事,不想再重提。”

    景乔当即又是一愣,她头低着,看不见情绪,她声音无波,也听不清情绪,但景乔知道,她是在向她解释,过去的事,因为很不开心,所以,别问。

    聚餐结束后,出手阔绰的周启扬领着一波人前往隔壁事先预约的养生馆做足疗。周霁佑没兴趣,借口告辞。景乔大姨妈造访,身体不舒服,也一并离开。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周霁佑独自乘一号线,再转一趟公交,回到居住小区。

    远远地,看见楼下郁郁葱葱的树丛边,停着一辆车,车旁,靠着一个人。

    那人在吸烟,烟头猩红,明明灭灭。

    他把烟拿手上,呼出一口烟雾,转头,不经意地望过来,身姿保持不变,目光却再未转移。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眼神半眯,似一束暗光笼罩她脸上。

    周霁佑立定于两三米远的位置,微蹙眉,警戒:“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指间一根烟慢慢地燃烧出一截烟灰,他食指轻点两下,放嘴里又吸了两口,烟圈吐出,漫不经心的语气:“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她没心情和他猜谜,转身就走。

    刷卡,打开公寓门,脚步声快而稳地追来,捏住她手腕,“来都来了,你还打算闭门谢客?”

    也不知道一连抽了多少,他一靠近,烟味也即刻袭进鼻端。

    周霁佑眉一拧,扭头盯他暗沉的眼底,警告:“松开。”

    “松开你不就跑了。”他散散一笑,眸光流转间胁迫性质浓烈。

    周霁佑也笑了笑,扬眉:“我不跑,你松开。”

    一秒、两秒……两人互相对视,谁都未能在对方眼里看到妥协。

    渐渐,手腕上的力道减轻,周霁佑感应后,立即甩开,目光也随之垂落,再不看他。

    头顶响起他自嘲似的语调,轻得仿若夏风拂过:“小佑,你没有良心。”

    周霁佑的心随着这句话而猛地皱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手一点点地用力压住门沿,门上的不锈钢片深深陷入掌心,钝钝的疼。

    “你又有多少良心?”周霁佑感到好笑,“沈恪,我不欠你。”

    沈恪揣摩话意后,眸色转深:“意思是,我欠你?”

    她态度始终冷漠:“你也不欠我。”

    他一笑,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那为什么不请我上去坐坐?”

    热风吹得她额头发胀。她动一下唇,想质问回去,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揪住问题不放只会显得念念不忘,可事实上,她早已将往事丢进置旧的抽屉里,不再触碰。

    她拉开门,敞开一条通道,邀请的口吻,无所谓道:“那么想做客,好啊,我成全你就是。”

    沈恪深深注视她,没落到半点便宜不说,心情更加阴郁。

    走进家门,周霁佑坐在玄关,自顾自换鞋,“鞋柜里有拖鞋,自己找。”

    说完,她将换下的珍珠凉鞋归置好,也不管他,独自朝屋里走。

    沈恪打量向鞋柜的一层层隔板,放拖鞋的那一层,不止有一双男士夏季拖鞋,还有一双男士冬季棉拖。很干净,他拿起,扫了眼鞋底,是穿过的。尤其是棉拖,脚后跟的位置,绒毛都稍稍踩平了。

    鞋柜里有备用的女式拖鞋,稍作对比,鞋底干干净净,绒毛高高顺顺,几乎等于没穿。

    沈恪换上那双被别人穿过的塑胶拖鞋,心口微沉。

    走到客厅,周霁佑打开电视在看,手里捧一只高口的马克杯,视线定在电视机屏幕,看都不看他,“桌上有一次性纸杯,喝水自己倒。”

    沈恪目光一寻,一长叠浅蓝色花纹的纸杯套着包装,堆在茶几一角。

    口已经拆开,包装袋的一端塞在凹槽里,拔|出来就能开口取出一只。

    他的确有点渴,依言,自己动手,然后又停顿:“水呢?”

    “你眼瞎?”周霁佑随手指了个方向,眼睛依然留于屏幕。

    沈恪看着她,哼地一笑,说:“飞白来你这,你也这么对他?”

    周霁佑轻轻一怔,终于将眼神挪向他。

    她什么都不用说,眼里的意味浓厚,他看得懂。垂眸看脚下的拖鞋,“这鞋是为他准备的吧。你这里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哪个男人能进得来。”

    周霁佑启唇,淡淡的:“你错了。”

    沈恪眉梢挑了挑。

    周霁佑与他漠然对视:“像你这种死乞白赖求着上门的,不就进来了。”

    沈恪神情微变,抿唇默然片刻,说:“小佑,你不用刻意激我。”

    周霁佑慢悠悠转开视线,手拿遥控器一点点调高电视音量。她把电视打开,就是不想和他废话,现在,连听都懒得听。

    沈恪原地站了一会,手里的纸杯都微微有些变形。他行至直饮水机前接了杯凉水,几口灌下去,嗓子里的烧灼感只增不减,他又接一杯,两指一捏,杯里的水溢于手背,凉丝丝的,胸口也凉丝丝的。

    调整心情,他将纸杯放置茶几,坐她身边,同她一起观看电视。

    恰好是央视13,新闻频道。

    周霁佑因他的靠近而皱眉,抬臀,稍加远离。

    “……”

    沈恪转头,恼怒异常:“你有必要吗?”

    周霁佑喝口水,冷冷淡淡地看新闻,嘲讽:“你自己闻闻身上的烟味儿,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儿污染人家里的空气。”

    沈恪还真低了下颌闻闻,等在楼下连抽四根烟,确实染上烟味。

    他有些脱力地轻叹口气,经过这一出,脾气稍微缓和,静下心来陪她看新闻,好像目光和言语都不交流也没关系。

    周霁佑感到烦躁,瞄了眼客厅墙壁悬挂的时钟,不到九点。

    冷不丁地,他忽然看着新闻,开口:“偶尔在早间新闻里看到他,那种感觉怪异得很。”

    周霁佑一顿,她明白他在说谁。

    一条条新闻持续播报,严谨明晰的音调喋喋不休,却未能成功遮盖住沈恪的话音。或者说,不是遮盖不了,是涉及到那个人,她无法自动屏蔽。

    沈恪模糊地笑了笑:“我居然以前把他当作对手。”

    周霁佑没忍住,顺话茬讽刺:“可不,他可没你那么有野心。”

    话一脱口,她心随之一震。原来潜意识里,她是这样看他的,他和沈恪不一样,很不一样。

    啪嗒。

    电视机的声音骤然消失,她偏眸,沈恪拿了她丢在一旁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他稍稍侧身,眸光对着他,锐利如鹰,含一丝冷笑:“他是没有野心,可保不齐哪天像我一样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有。”

    胸腔瞬时涌上一股无名火,分不清为何,甚至隐约有一点害怕。怕什么?不知道。

    “没人把刀架你脖子上。”她冷声,“是你欲|念太重,不肯舍,只想得。”

    “我为什么只想得,你难道不清楚?”

    “我不清楚。”她没有闲情和他争论,抢过他手里的遥控器,重新打开电视,再不说一句话。

    杂声嘈嘈切切,沈恪的心也嘈嘈切切,一时间,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他电话响了,直到那头有人叫他回去,他收了线,将一张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搁在茶几,“给你带了张票,周五晚上我来接你。”

    周五,八月八。周霁佑不用看,也不用问,转念一想就猜到是什么票。

    一口回绝:“拿走。”

    沈恪身姿挺拔地立在她面前,挡住身后的电视机,眼神不容抗拒:“五年了,还没任性够?你还要再和我僵持多久?”

    周霁佑语调平稳,神情淡漠:“你都说我任性了,不任性一辈子,怎么对得起你的褒奖。”

    把人气走,她独自又在客厅里坐了坐,脑子好像很空,空到什么都想不起,又好像很沉,沉到什么都理不清。

    她看了眼躺在那不动的开幕式门票,又看了眼立在那也不动的一次性纸杯,想起身一并丢进垃圾篓,身体乏累,懒得动。

    她闭了闭眼,电视机的声音吵得心烦,可她又不想关掉。关了,房子静谧得可怕,思绪更会飞得没边。

    她和沈恪变成今天,她私以为,不能全怪她的任性。从他和孟一宜出双入对,到两人订婚,她惟愿在自己的世界里沉下去,再不回头。

    门铃乍响,突兀地与电视里的一段广告重叠。

    她一开始没听清,后来得以辨认。

    又回来了?

    不动,不开。

    门铃声中断,没过一会,包里手机又响。

    刚好在身畔,停顿两秒,她才慢吞吞打开包,掏出来。

    一看屏幕显示,轻微地眯了眯眼。

    接听,懒懒地说:“干嘛?”

    “你不在家?”沈飞白说。

    她莫名其妙:“在。”

    他沉默。

    她有点烦了:“有事快说。”

    “我在门外。”他声音略低。

    周霁佑听清了,但不确定,她拾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你刚说什么?”

    他无声一秒,重复:“我在门外,你出来开一下门。”

    “……”

    周霁佑没向外推门,拧开门锁后,后退一步。

    沈飞白看门缝敞开,杵在门外拉开门,走进。

    矮身换鞋,任由她居高临下地打量。

    周霁佑说:“你看见他了吧。”

    他直起身,目露疑惑:“看见谁?”

    他没必要装傻充愣,她适时打住,随口一扯:“看见楼下门卫啊。”扭头回屋,背对他问,“这么晚了,跑我这儿来干嘛?”

    “想来就来了。”他避重就轻。

    周霁佑脚步停下,扭头:“几点了,不看时间?”

    他神情平淡得看不出一丝奇怪,可那双眼睛却湛湛地盯着她:“说实话,你想听吗?”

    又来了,又是那种眼神。她隐隐察觉他所谓的实话会是什么,转回头去,没搭理他。

    沈飞白观察她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小别扭,心口柔软,无声扬了扬唇。

    工作结束得晚,想她,就来了。

    走进客厅,看到茶几上盛水的纸杯,“有客人来过?”

    随口一问罢了,不想,却遭来她凉凉的一句:“不关你事。”

    他不作声。她走进卧室去了,他在沙发坐下,无意间,目光注意到那张奥运会开幕式门票,眼睑一抬,拿过来。

    开幕式最贵的入场券。

    他另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按在裤兜,里面也有两张票,最便宜的,同事转手送他的。

    想和她周五一同去看,可现在,突然有点拿不出手。

    周霁佑走出卧室,撞见他手里拿着那张门票,他偏头看她,问:“你要去看?”

    “嗯,买的。”她瞎编。

    他把票放回去,“你缺钱的话,跟我说。”

    周霁佑错愕半秒,盯他神色,分明透着一股认真,想起他之前说过想包养她,微微带点儿好笑,说:“你有多少?”

    他看出她的不屑一顾,没应答。

    周霁佑揶揄地挑起眉梢:“打肿脸充胖子了?”

    他不置一词,简洁利落地直接将工资卡搁面前茶几,“全部家当都在这。”

    “……”

    周霁佑一下哑然失语,心头更是翻涌难言。

    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开此话题,她只知,烦,越来越烦,她讨厌这种被他搅得浑身特别无力的感觉,尤其是她今晚心情原本就不好。

    “莫名其妙。”她丢下他,郁气冲冲地转身返回卧室,没洗澡,没换衣服就撂下话,“我要睡了,你走的时候不用叫我。”

    门咣地关上,空气里似余有绕梁回音。

    她脾气来得突然,沈飞白坐在那儿,久久未动。

    翌日,播音组内部召开业务学习,沈飞白手机丢在办公桌,没有随身携带。结束后回来,意外看见二十多条未接来电。

    回拨,沈心羽语气哀怨地接听:“哥,你怎么才回电话啊。”

    沈飞白:“怎么了?”

    沈心羽说:“我在你们电视台楼下,保安不让进,我都等你半天了。”

    他一听,立刻起身向外走,“怎么一声不吭就来北京了?”

    她娇俏地说:“想给你惊喜嘛。”

    “你一个人?”

    “对啊,我不一个人,还能有谁陪我。”

    沈心羽行李不多,只带了一个21寸的行李箱。沈飞白请了假,带她前往租住的地方。

    普通住宅小区,两室一厅,客厅和卫生间都很小。平时为了省点电,空调几乎不开,怕她热,破天荒地打开一次。

    这是他毕业后才租的,沈心羽第一次来,左右来回打量,心里微酸:“哥,你为什么不租大一点的房子?”

    沈飞白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饮料给她,“哪有那么多钱租大点的。”

    沈心羽握着冰凉的易拉罐,小心翼翼问:“你工资很低吗?”

    沈飞白看着她,她缩缩脖子,解释:“我还以为在央视当主播待遇很好。”

    他没说话。

    央视的待遇只属于中等水平,远远低于高收入群体。何况,他刚毕业一年,工作资历浅,工资自然还要更少一些。

    他自己不觉得什么,吃喝不愁,开支够用。

    可是,她呢?

    她有自己的一套房,她买最贵的门票,他拿什么养她。

    之前,做梦都想追她;现在,没追到,至少没完全追到,想努力挣钱养她,想和她烟火与共,想稳稳当当支起她头顶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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