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万万不可
风渐起，宋依年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似乎是很难适应这段强光。长睫颤动了几下，望向无边的狂野。
她的眼睛好像总是很空，嘴唇也干燥地起了皮，从关安行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的嘴唇上下翕动了几下，只是他不懂唇语，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浑身被绑着动弹不得，身上穿的还是她那天来顺安国的裙子。紫纱被勒出痕迹，深一道浅一道地钉在身上。
细碎的声音从她嘴里倾出来，随着风卷进顺安的天空里。
她说：“仙汝不要来。”
人群推着嚷着，关安行眼睛看着上面，顾不得脚下，温还赐总是合时宜地扶他一下，并道：“小心点。”
陈玉别总是踩到裴叹青的脚，嬉皮笑脸道：“不好意思啊裴兄。”
裴叹青看都不看一眼，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看来是完全不在意的。
关安行离柱台比较远，只能看到被高高吊起的宋依年，却看不到站在柱台底下高声说话的人，只是听宣读的内容，也不难猜出是宫里的人。
“今，风雨国阿里娅公主，魅惑众生，祸国殃民”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听在任何人耳中都是刺耳的，关安行别过了目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陈玉别按捺不住了，“什么意思？这是下圣旨了？现在还不救什么时候救？”说着就拨开人群往前挤。
裴叹青看着他急忙前进的背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没有说话。裴叹青好像总是这样，不论陈玉别做了什么，他总是默不作声地，第一个跟着他。
好像陈玉别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真的把一个人当作朋友的话，恐怕是他做的错的也成了对的了。
“哎呀，谁啊，别往里面挤了。”
“挤什么挤啊，我都看不见了！”
咒骂一声接着一声，陈玉别和裴叹青却恍若未闻。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陈玉别难免会被几个人给撞到，每每这个时候，裴叹青总是站出来拉了他一把。
陈玉别这才意识到原来裴叹青也跟来了，“你也来了？”
明知故问，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让裴叹青无语，反而还用力地嗯了一声，嗯完之后好像又觉得不够，便多加了一句话。
“毕竟是历劫，还是在一起比较好。”
陈玉别听了之后很开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随时陪在自己身边的朋友的。他很珍惜这段友情。
在陈玉别和裴叹青转身走后，关安行也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干等着，轻轻拉了拉温还赐的衣角，“走吗？”
一声询问，温还赐看向他，考虑到关安行的安全，他还是说了实话，“等等，不急。”
“等什么？”
温还赐喉结上下滚动，“还记得唐仙汝吗，她会来。”
她会来，这是一句肯定句，结合几百年前的那件事情，让关安行不得不多想，难道当年那件事，温还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你知道当年的那件事？”
那件事无非就是端婴年的皇室丑闻，关于两个公主的事情，因为当成关安行出生较晚，所以并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在这幻境中，也是窥得了一二。
温还赐没有隐瞒他，说:“知道一点。”
关安行没说话，往宋依年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落叶飘零，身边依旧嘈杂喧嚣，他们还是待在这个幻境里。
温还赐道：“信我。”
关安行一怔，印象中的温还赐极其不着调，但是最近温还赐类似这样的举动三番五次地令他想改变对他的认知。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眼下，他知道自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对温还赐的看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温还赐时而油腔滑调，时而认真专注的样子的呢。
思绪游走间，一道蓝光从天边划开，彼时还掀起了一阵风沙，眯的很多人睁不开眼睛。
温还赐挑眉，极其自然地伸手为关安行挡去了风沙，道：“是她来了。”
关安行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被问还赐挡了起来，视野突然消失，却嗅到了温还赐衣袖上好闻的皂香。
跟之前闻到的味道都不太一样，之前是薄薄的清冽，这一次确是绵绵的暖阳。也可能是两个人离的近的缘故吧，关安心心里偷偷想。
待这阵短暂的风沙过去，温还赐便放开了胳膊，关安行的视野又重新开阔了起来。
只见一蓝色萝裙的姑娘用剑咔咔几下划开了高台上的厚厚麻绳，宋依年整个人瘫软下来，依偎在那蓝色衣裙姑娘的怀里。
“这是谁？快拖下去！”
“别来多管闲事！”
“赶快滚！”
群众的声音比先前更加的刺耳，“目无王法，私放囚徒！”
那人扭头，眼神如冰冷的剑刺向众人。众人一下就禁了声，纷纷下跪，高声道：“公主殿下福顺万安！”
来人正是关安行前两日见到的唐仙汝。
掌管此次大事的官吏屁颠屁颠地爬到公主面前，哆嗦着声音道：“公主千尊之躯怎的来了这里，还请公主殿下快快回去。”
唐仙汝将怀中的人捋了捋衣裳，然后才不紧不慢道：“怎么，你是在赶我？”
“卑职不敢！”
先前咒骂公主的人此刻都藏在人群里大气不敢出，谁人不知唐仙汝是顺安国最受宠的公主，得罪了她，那十个脑袋都不够拿上去交差的。
宋依年在唐仙汝的怀里悠悠转醒，她咳了两下，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仙汝”
唐仙汝眉头紧锁，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宋依年的手，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挲着，语气万分焦急，“依年，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宋依年摇了摇头，“我想回家”
唐仙汝心底一刺，握着她的手不由的加紧了力道，“好，好，依年不怕，我在呢，我在呢。”
得到回答后，宋依年又乖乖地躺着不出声了。
唐仙汝抬眸，冷冷道：“听见没有，阿里娅公主要回家。”
那官吏跪着没动，唐仙汝背后的剑鞘动了动，似是随风而起，她危险地眯了眯眼，“让开。”
第二次没有得到回应，背后的那把剑便出鞘了。
“唰”地一下，鲜血四溅。
“公主！万万不可！”
唐仙汝打横抱起宋依年，她裙摆上沾染了丝丝血迹，却没让宋依年沾上半分。尘土飞扬，唐仙汝稳稳地迈着步子，将罪恶的谩骂全都留在了高台上。
宋依年好似觉察到了什么，握着她衣袖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担忧道：“仙汝，你杀人了。”
唐仙汝目不斜视，“我说过让开的。”
宋依年浅笑，但那抹笑中充满了悲凉，她压着声音，极为愧疚道，“仙汝，你不用为我这样，我命不好。”
她从小就被当成顺安国的娘娘培养，及笄一满便被千里迢迢地送到顺安，美其名曰为了两国的和平。踏进宫门，至死方休，她的一生本就该这样的。
即使现在说她是妖女那又怎样，她的一生了无牵挂，死了又何妨。
所以她不能再拉着旁人来陪她。
身后是百姓的咒骂和肮脏的鲜血，唐仙汝从抱着她起就没有回过头，“你现在在我怀里，你敢说你命不好。”
唐仙汝嗤笑了一声，似是认输了，“依年，给我个面子。”
宋依年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往唐仙汝怀里钻的更近了，嘟嘟囔囔道：“我在顺安国什么都没有，但是有你这么个公主。”
也就等同于什么都有了。
唐仙汝笑的很低，“我也有你这么个公主。”
突然，刀光顺着唐仙汝的背砸了下来，宋依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道刀光就被另一个刀光挡了回去。
兵器相撞，陈玉别道：“你们快走！”
唐仙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想问你们是谁，但是时局不准，便只看了一眼就往前走了。
裴叹青上来帮着陈玉别一块打，期间陈玉别还扭头问：“她们走远了吗？”
裴叹青分心回答他，“还能看到，但是已经安全了。”
关安行和温还赐这边也没闲着，他们那一头打了起来，这边也没有消停。毕竟是公主出来亲自抢人，那后果是前所未有的严重，而且很难确定唐仙汝有没有带人过来，所以也不能乱打。
唐仙汝步履生风，路过关安行的时候，目光一顿，便朝关安行道：“那个偷窥的，跟我过来。”
一开始关安行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在跟他说，那次误闯了唐仙汝的闺房完全就是系统的一个错误，但唐仙汝那道炽热的目光让他无法当做看不见。
又打了几个人下去，关安行才愣愣回头，不太确定道：“公主是在唤我吗？”
这会宋依年也不认识他，正好奇地抬头望着唐仙汝。
唐仙汝没解释更多，只是说：“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说。”
温还赐揽着关安行的肩膀走了过来，自来熟一般，“既然公主都邀请了，那我们就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