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山之下
花山
说是花山，却像一把勺子，勺柄从山头顺着山势弯弯曲曲压下来，勺头落在几座大山环绕之间。
一条大河环绕山边，又延伸出去让人看不到头，不知通向哪里。
这勺头里倒是有百来户人家。
顾念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看着院子里的小池塘一点点的被雨水积满。
茅檐上的水不停的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风一吹，几滴雨水偶尔落在顾念脸上。
“哎……”顾念叹气
“今天没法出去玩了。”
顾念两岁的时候就和外公生活在一起了，外婆没见过就死了，父母在一次进山砍柴中被老虎吃掉了，又有村民说是被一只遮云蔽日的鹰妖给捉了去喂崽。
如今八岁的顾念对父母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每天想着的就是和村里的几个孩子到处玩。这些孩子家都挨得近，家中长辈又都熟悉，白天就让几个孩子背着花篓，去田间打打草回来喂喂猪牛。
当然几个孩子一出去就是一天，回来衣服上都是打滚滚的灰尘泥土，小小的花篓里也没有几把草。
有的孩子就把这几把草抓出蓬松的样子，铺满了整个篓子，大喊着“饭好了没”，作出劳累一天的样子。
对此，大人们都笑笑，接下花篓，领着孩子回屋吃饭了。
“念儿，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舅也要回来了。”外公徐扶云在屋里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吐出烟子。徐家一儿一女，如今只有儿子了。
每逢过年，在镇上学堂教书的老舅就会回来一趟。老舅徐明志在镇上和一户千金成了家，却没有孩子，一年到头也就节假日回来几天。
顾念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村里的男娃子不是叫狗蛋，就是叫二愣子的，女孩子则是花花或翠翠的。顾念在这群人中也因为名字鹤立鸡群，几个孩子总是跟在他身后。今天是上山捉兔子还是下河摸鱼，又或者是去偷村口老村长的瓜果，都是顾念拿主意。
当然，还因为顾念总是从自家园子里摘李子、桃子、樱桃、橘子等水果分给大家的原因。外公家边上的几亩园子里，错落地种着几种果树，也种了一些蔬菜。
也是从老舅的口中，顾念得知了世上还有仙人一说。
仙人好像都会飞，像鸟一样，又神神秘秘的，仿佛天边的云朵，好像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看不透摸不着。
也从来没见过哪个仙人路过自家头上天空的。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顾念只想着雨过天晴就出去大闹一番。
“这次你舅回来要接你去镇上读书。”外公吐了吐口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烟圈在昏黄的屋子里袅袅。
“啊？”顾念怪叫一声。
“读书，上学堂？”
那，我不就是要离开这里了吗。不、不，这怎么行。这里还有我的李子、桃子、还有我最喜欢的樱桃，有老村长的西瓜等着我照料，还有我的小伙伴们。狗蛋家的老狗大黄这会儿还没吃饭吧，待会去找它玩，还有河边的那块大石头，我最喜欢躺在上面看白云一会儿像猫、一会儿像老鹰、一会儿又像蚂蚱……最重要的是，我想待在外公身边呀。
一想到这，顾念就直摇头。不行，绝不能去学堂。
徐扶云看着眼前摇头晃脑的大孙子，嘴角总是抑制不住的宠爱。他也不想孙子离开这里，但是孩子总要去外面看看的，他知道这对他有好处。徐明志年轻时已经告诉了他这个事实。
“快进来吃饭吧。”外公喊道。
外面的雨也要停了，顾念走进屋，盘算着如何把老舅打发走。
……
傍晚，雨停了。
“念哥，你说你要去镇上读书了？！”
二狗蛋流着鼻涕，眼泪汪汪地盯着顾念。
“等你成了先生，可要教教我家孩子啊。”
旁边大狗蛋、三愣子、大花、二花、还有小翠都一脸惊讶围着顾念。
“小念，你要走，我们兄弟第一个不答应。”三愣子握紧拳头，作要打的样子。”
“你不是说过两天山上干了，我们就去掏鸟窝吗，这下怎么就要走了。”
“我没说要走啊，我说的是我老舅要来接我去上学。”顾念摆手。
“那不就……”
“好了好了，我不走，我有一个计划，你们听。”
夕阳西下，几个小孩的身影围在一起拉长，闪烁不定，男孩们的脸上一副了然状，只有两个小女孩还有一丝疑惑和担忧。
……
过了几天，徐明志从镇上回来了，带来了几节香肠和一瓶白酒，爷俩喝了个痛快，徐扶云彻底站在儿子这边了，跟着劝说大孙子，说镇上怎么怎么好，有多少好玩的，好吃的，还有漂亮的姑娘呢。
徐明志还补充道，“等你读了书，识了字，对这世界就会很多一分看法，如果有机会，还可能被山上的神仙收了去做童子呢。”
“那可就是天大的福气了，百年前镇上王家的富贵儿就是被仙人收去做了道童，据说他现在都还活着呢。王家也繁荣到现在，没几个人敢惹呢。”
喝了酒就话多的不行，顾念看着这爷俩，却是丝毫不慌，只是点点头。
徐明志大喜，觉得自己之前对这孩子有了偏见，父母走的早，却还是懂事的嘛。
年后第二天清晨，徐明志收拾好了行李。
“爹，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念儿的。”
徐明志甩甩手，示意老头回去。
“念儿、念儿！”徐扶云朝屋里喊，没人应。
“念儿、念儿！”徐明志也喊。
然而还是没声。
“嗨，这孩子，还是舍不得这里呀。我去看看。”
徐扶云说着就往侧边厢房走去，屋子里确实没有一人。
徐扶云一呆，这孩子消失了！
徐明志爷俩找了一天，几个常在一起玩的孩子家、园子里、几个亲戚家、放牛的山上也回荡着爷俩的呼喊。
下午点，徐明志得走了。
他媳妇只给他这几天的时间，而且天快黑了，他不得不走。
“爹，你别打他，孩子小不懂事，我走了他就会回来了吧。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我走了。”
徐明志挥挥手，让老父亲别送了，正如当年他自己一个人在镇上求学时一样，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徐家祖上有过秀才，但是好几百年了，最屋里的旧烂木箱里还有本泛黄蛀虫的字典，那是徐家每个人取名时才翻阅的。
老头看着远行的儿子，忍不住咳嗽，夕阳余晖下，身形又佝偻了一分，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粗糙的大手兜不住眼泪，晶莹剔透。
顾念睡着了，在狗蛋家的狗窝里。
这就是他的计划了，吃完年夜饭，讨了红包，顾念就说要回房睡觉了，父子俩继续喝酒，也没顾上。
其实呢，顾念却爬上阁楼，从阁楼墙上的破洞里穿到了狗蛋家的阁楼，两家的房子是连在一块的。
这天晚上是和狗蛋睡一起的，第二天徐家父子俩找来时，狗蛋兄弟一个劲摇头，只说不知道。顾念却躲在狗窝里，大黄“哈哈”吐着舌头，安静的可怕。
也不知顾念给了它什么好处。
问了几家孩子都一个样，大人们也都说没见过顾念。父子俩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
傍晚，煤油灯的灯芯滋滋作响，昏黄的房间内烟圈阵阵，徐扶云像一尊会吐烟圈的雕像。
“嘎吱”
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像是进了小偷。
顾念饿一天，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朝内屋瞟了一眼。
徐扶云一动不动，烟雾笼罩着他的面孔，看不出表情。
顾念站立不动，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却是像在说，
“我回来了。”
“等着你呢。”外公的声音传来，还是那么亲切，比天边的白云还软。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吃饭了。”
顾念叫好一声，“刷”地跑到内屋，坐下狼吞虎咽。
吃完饭了，头却是一次都没抬起来过。
“呵呵”外公笑了
“吃饱没有，再添一碗吧。”
“呜呜……外公”顾念吧唧着嘴，眼泪汪汪。
“我错了，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那双温暖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了顾念的头，能感受到手上的茧子，麻麻的。
顾念放下碗筷，扑倒在外公的怀里。
“咳咳”徐老头一阵咳嗽，好像被顶到了肺。
“对不起！”顾念起身看着外公，急忙拍打着他的背。
“没事，念儿，哈哈哈”老头笑着，
“不走也好，以后咱们爷孙相依为命，哈哈哈”
“嗯嗯，嘿嘿嘿。”
……
煤油灯滋滋作响，房间里的光忽亮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