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月初见
在长月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午后时光显得宁静而和煦。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忙碌的商贩与络绎不绝的行人。
留仙楼作为城中最大的茶楼,自然是门庭若市,座无虚席。茶香四溢,伴随着各种糕点的诱人香气,使得好些客人心甘情愿领牌子等位。
台上,白发如雪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言辞生动的讲戏。挥洒自如间仿佛达到了忘我境界,精神矍铄如同壮年。
这不,当下戏文里的主人公正在楼内吃茶,听自己的八卦。
没错,正是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柳月如。
沈万三正心情舒畅地嗑着瓜子,聆听说书人精彩的演说,间或发出“啧啧”的声音。尚能抽空偷瞄旁边一只玉手托腮,百无聊赖品茗的柳月如。
一位老者:“唉,太平盛世真好,还能坐在茶楼里听听书。”
一名中年壮汉:“谁说不是呢,三年前的今天想起来就是一场噩梦。”
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哎呦,您可不兴提这个,我那可怜的姑姑……可怜的舅舅……可怜的侄子……”
周围众人不禁同情的望去,感叹此人不幸,那场瘟疫席卷长月城,短短半月夺走了半城人的生命。
同桌的书生默默掏出来手帕递给了少妇。并未出言安抚,应该是习以为常了。
少妇接过手帕,拭去鼻涕,继续说道:“都在外出经商,完美的避开了那场灾难,真是神佛保佑!”说罢还起身冲着寺庙方向虔诚的拜了拜。
周围人发出了一阵“咦”声。
“你为何总是贼眉鼠眼的看我?”柳月如在沈万窥视了十几个回合后开口询问。
“妈耶,你总算说话了,你再不说话我都不敢喘气了。”沈万三一把抓住正在认真吃自己瓜的柳月如,来来回回的摇晃。
晃的她头晕,柳月如一边略带嫌弃的将沈万三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剥离,一边淡淡地说:“可你喘的挺欢实的。”
“你没听说书的说柳家女儿因先天不足被断定活不过十六……”
“你没听见柳家不待见这个孩子?”
“你没听见他说未来家主是那个养子?”
沈万三满脸不可思议,说了这么多话又嗑了那么多瓜子,终于想感到口渴。大口大口喝了碗里的茶水,又摇了摇空空如也的茶壶,招呼了小二重新上壶新茶,要了最贵的。
沈家作为长月城最大的豪富,家主沈青阳素有沈半城的美誉,其实这个称呼还是略显含蓄。沈万三正是沈家独子。
猛地又喝了半壶茶,沈万三才想起来问:“你作为戏文中的主角,说书的这么编排你,你都不生气吗?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你,我还以为你是旁的人。”
“因为他说的没错。”柳月如看着沈万三轻描淡写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沈万三瞳孔地震,惊愕至极。去抓瓜子的手也定格在了半空。
“但他有一点说错了。”柳月如补充道。
沈万三这才放松了下来,瓜子也不抓了,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活不过十六呢。”
柳月如粲然一笑:“家人都很疼爱我。”
沈万三仿佛再次遭雷击,心中暗想:前年十一,去年十二,今年十三,她已经十三了,那岂不是……最多也就两三年的光景…
那天的沈万三仿佛丢了魂一样,恍恍惚惚的听见柳月如对他说了一句话,感觉自己更恍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坐马车回去,的还是走回家的。
她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沈万三,实在放心不下。唤了身边的侍从一路护送。
自己则坐上了柳家的马车,车帘一掀,看见自家那个便宜哥哥,感觉周围温度都低了几度。不由得干笑了两声。
“你怎么来了?等很久吗?”哥哥素来敏锐,听觉尤为出众,或许已经将方才的对话尽数聆听。其实所谈无他,唯有那句家人很疼爱她,有点此时此地难为情。
“刚到。”柳扶光放下了手中未尚未翻至尽头的书款,轻轻地从柳月如衣襟上除去粘附的瓜子壳,动作极尽温柔。
伴随着马车的晃动,柳月如也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这几日的琐碎日常,柳扶光静默不语,偶尔会被这个妹妹的言语逗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柳月如看着柳扶光认真的说:“原来我藏起来爹的酒,对你来说竟然是这样好笑的事。”
“离家之前,恰巧看见父亲从池塘里打捞出来三坛带着淤泥的桃花醉。”柳月如的语气很是轻快,显露出此刻的愉悦心情。
车帘突然被掀开,驾车的阿六面目表情丰富至极。他龇牙咧嘴,既气愤又心痛的模样说:“当时老爷的表情就是这样的。”说罢还不忘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柳扶光淡淡一笑,轻声斥责:“没规矩!”
车厢内一时之间欢声笑语不断……
柳月如沉浸在当下的幸福之中,不禁回想起三年前改变命运的那一天。
那年的今日,瘟疫突然在长月城蔓延开来,城内人人自危。本是草青树茂的盛夏,却黑云压城,草木皆枯,乌鸦横飞。全城都弥漫着一种不祥之气。
城外三里处山脚下便是感染瘟疫的聚集地。病者无论是年迈的老人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都在此地隔离。防止疫情进一步蔓延。
在这里无论是昔日的达官显贵还是街头巷尾的流民,都只能默默祈祷奇迹的到来。因为疫情来势汹汹,现在并没有特效药可以治愈他们。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一个中年男人指向不远处绑在枯树上的男孩。看男孩不过十岁左右,低垂着头,脚下堆满了干树枝。
“定是这个不祥之人带来了瘟疫!”男人愤怒地继续说道:“杀了他!杀了他!”
哭泣的人停止了哭声,麻木的人似乎也有了反应。人群逐渐聚拢,为首的人手持火把,慢慢逼近那个男孩。
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带着一队随行护卫停在路边休整。
鹅黄色长裙的成年侍女,扶着一个水蓝色衣裙,灵气十足的女子。她一边抱怨道:“小姐,这边离那些得了疫病的人也太近了,您为何非要在此停留呢?既然无法进入长月城,我们何不原路返回灵佑山,这里实在是个是非之地啊!万一不慎……”
话音未落,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呸了三声,转而说道:“神佛保佑,信女一时失言,愿我的话千万不要应验!”
女孩正是长月城有名的世家之一,柳家柳相如和诸葛瑾的女儿。本应该金尊玉贵的在世家长大,却因为周岁宴时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老道为其批命,大概是说什么本来自九重天之上,此为下凡历劫的最后一世。最多只能在凡间停留十六年。
柳家夫妻自然是不信,这不是咒自己家女儿短命吗,虽然生气却因今天本应是个高兴的日子,想赶紧结束了这个插曲。赶紧给银钱打发装神弄鬼骗钱的老道。老道却疯疯癫癫的一边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转了一圈,掂量着手里的银钱。又说了一句:“今晚可以加菜了”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更相信这人是个骗子了,可是那老道却突然御空而行,向西而去…
柳月如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千里之外的神佑山,中间柳父柳母从未探望,就像是被流放一样。但又不太一样,既没有限制自由,也没有缺衣短食。反而应有尽有,只是没有家人陪伴。
这是柳月如第一次下山归家,虽然因着疫情城门紧闭只能返程。却在返程途中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就是此时,一大群的人,无论贫穷富贵都在等待命运的审判,也就是等待死神的降临。
柳月如心中一边感叹生命在大自然中的渺小,又没办法看一条无辜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以为杀了一个孩子就能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简直荒谬至极!
看着柳月如定定地看着那个男孩,侍女不自觉得急起来道:“小姐,您可不兴多管闲事了,那可是感染了疫病的暴民!”
“锦绣,我明白的。我就远远的看个热闹,毕竟很难看见火烧活人。”柳月如真的就一动不动,除了看也并无其他多余的动作。
锦绣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小姐,知道您心善,可是人心难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边清点随身物品,打算在下一个地方补给。
锦绣一边感叹以为是单程,根本没有带充足物资,现在杂七杂八的需要添置东西真不少。一边催小姐赶紧上车出发,远离疫区这个不祥的地方。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锦绣仿佛突然惊醒,四处寻找自家小姐,在看见自家小姐已经张开双臂挡在了绑在树上男孩面前的时候。大呼“完了”!差点跌坐在地上。
“哪里来的野丫头,不长眼!还不让开!”手举火把的男人将火把向柳月如凑近了一步。
火焰炙烤着娇嫩的脸部皮肤,柳月如还在想如何救下男孩,但没想到前,拖延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如果我让你们放过他,你们一定不肯吧?”柳月如昂着骄傲的头目光坚定的直视男子。
周围的人哄笑不止,窃窃私语说话她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女娃也要出来逞英雄,更有甚者扬言一起烧了。黄泉路上有人陪着,也算做了件好事。
被绑着的男孩还保持垂头的姿势,冷笑了一声。
“我愿意用三颗人参玉露丸,跟你们换他。”说罢柳月如将装有丹药的檀木盒子拿在手里扬了扬。
人群一片哗然,那可是千金难求的续命丹药。吃了可保一月内性命无虞。
领头男子贪得无厌的目光看的柳月如有些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