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
正值晌午，阳光很好。
西中的走廊是半敞开式的，教室两侧都是通透的窗户，阳光懒洋洋洒进来，书本扉页的边儿泛着金光，空气中的微尘都看得清晰。
刚开学没多久功课还算少，又临近放学，是自习课前的大课间，五班众人围成一堆一堆的，聊天聊八卦。
一个男生匆匆跑了进来，语气激动：“——朋友们！学生会评选出来了！走走，围观走！”
“这么快！”
“反正就唱个票，年级组和校董会的选人再占另百分之五十，能慢到哪儿去？”
“这玩意儿无所谓，摸底考试改慢点就行。”
“我赌主席是六班那个姓熊的！”
“珩哥，我去凑个热闹！”叶落珩身边的男生立刻站起来跑了出去。
叶落珩手上慢悠悠转着笔，唇角挂了似笑非笑的弧度，胳膊撑着脑袋在听旁边人聊天。
白睿思不屑道：“有什么可看的，珩哥都没去竞选，不然学生会主席还能有悬念？”
“咱班好像就去了三个。”
沈俊掰着指头数：“班长、学委、你女朋友，还有个谁来着？”
白睿思朝走廊那边努了努嘴。
靠窗的座位上一个男生正在低头写着东西，与整间教室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刚转学过来，不同城市的教学进度会有偏差，苏昼这几天借了学委的书，课间和自习一直在补西中高一的笔记。
“就他？”叶落珩的语气漫不经心，“刚来西中几周啊，人都没认全还想竞选主席，他怎么不去做梦？”
白睿思耸了下肩，表示同样费解。
“——卧槽！”
钟礼仁人高马大，去得快回来得快，直奔叶落珩三人而来：“兄弟！你女朋友当上文艺部部长了！”
然后又转向叶落珩：“珩哥！你猜，这一届主席是谁！”
叶落珩不怎么关心，沈俊倒是立刻接话：“谁？”
“——苏昼！！”
窗户没关，陆陆续续有围观结束的女生回各自的班级，走到五班窗边时，话题的主人直直映入了她们眼帘。
“快看！苏昼！”
“该叫主席了！哎，你说主席知道我为他的竞选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努力后会不会朝我笑一笑？”
“拉倒吧你，你不过投了一票而已，我也投了好吧！”
“哪儿有，我还拉着我好姐妹们一起投了！”
“她们需要你拉票？”
“……”
走廊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女生爬墙虎似的贴过来明目张胆地看。
钟礼仁顺着叶落珩的目光望去，问他：“那些女生不是omega么，苏昼对她们来说有什么可看的？”
沈俊立刻反驳：“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珩哥也是omega，高一那些小学妹不是也成天跑来看他。”
他侧过脸对叶落珩怂恿：“哎，珩哥，你看这人看不起你们omega，怎么办？”
钟礼仁顿悟，“嘶”了一声。
他们这几个平日和叶落珩玩得好的都是alpha，叶落珩作为西中校草，学习体育各方面都是遥遥领先，所有人都默认他会分化成alpha，谁知高一放了寒假回来，他却给学校上报自己分化成了一个omega。
全校震惊，所有omega如同失恋，alpha集体狂喜。
然而在所有人大跌眼镜过后，高一第二学期，叶落珩以omega的性别，依然在各个方面碾压全校alpha。
“哥。”沈俊立刻道歉：“我错了，我又把你当成我们alpha了，我没有看不起omega的意思。”
叶落珩倒是毫不在意沈俊的话，目光依然轻飘飘落在苏昼那里。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苏昼的侧脸，他面容很清秀，不是叶落珩这种略显张扬的长相，微敛着眼，光影衬托下自带一种书卷气。
神色却很平淡，五官线条分明，薄唇轻抿，透着疏远与距离感。
回来的五班人也跑到苏昼身边去祝贺，学生会主席落在自己班，先不说量化考核少扣分领导通知早知道，单是听起来就比另两个重点班牛逼了一个头。
——苏昼可是转来才半个多月，就这么压过四班和六班的班长摘得头魁。
苏昼没有理会窗外的喧嚣，而是礼貌又客气地给五班人回复谢谢。
表情淡漠，不卑不亢，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般，一点儿喜悦也不显。
“主席还是牛啊……”
钟礼仁这称呼已经叫得极其流畅了：“这就是装逼的最高境界吗？”
白睿思有些疑惑：“他才来西中，还是个omega，为什么就能有那么多票？”
叶落珩嗤了声：“看脸呗。”
“没。”钟礼仁道，“他数竞和化竞高一时拿过全国一等奖，我听说竞选前夜还有人把他原来学校关于他的所有帖子复制到西中论坛上来了，个个爆火，我的妈，他简直是文曲星下……凡……”
感受到叶落珩不甚善意的目光，钟礼仁顿时想到了什么，抬手在嘴前做了个拉链的动作，不敢再说话了。
沈俊问：“珩哥今天看苏昼顺眼了吗？”
白睿思答：“没有。”
钟礼仁作出最后挣扎：“珩哥，他现在可是学生会主席了，你再和他对着干，万一他用职权打压你，扣分什么的……”
叶落珩笑了声：“他敢？”
钟礼仁想了想：“也是哦。”
“对了。”钟礼仁道，“方雅姐姐让苏昼放学去一趟她的办公室，我去给他说声。”
“我去。”
不等钟礼仁再回话，叶落珩就站了起来。
苏昼的同桌还没回来，叶落珩直接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看见他过来，原先围在苏昼身边的五班人齐齐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就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避免可能的战火波及，他们一个个脚底抹油，唰得全溜走了。
叶落珩对这个效果很是满意。
他翘起二郎腿，颇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喊了声：“主席。”
苏昼还在补笔记，并没有搭理他。
“主席。”叶落珩又道。
还是没有回应。
也是。
叶落珩心道，从苏昼转学来的第一天，自己对他的有意见就摆在了明面上，这个人还不瞎，不主动说点什么估计不会理自己。
于是他补充：“苏主席，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苏昼终于侧过了脸：“嗯。”
叶落珩唇角勾起点轻佻的笑意，语气懒倦：“主席，请问你怎么看待早恋？”
五班班内情侣很多，他那两个好兄弟都有女朋友。
叶落珩倒很想知道新任主席对此什么态度。
苏昼抬眸，对上叶落珩含了些戏谑的目光，淡淡道：“我不早恋。”
叶落珩：“？”
苏昼继续道：“建议你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
叶落珩一时竟没跟上苏昼的脑回路。
正愣神间，前门突然被打开，班主任黄方雅手里拿了个本子，边往班里看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黄方雅教五班的英语，从美国留学回来，现在不过三十岁出头。
这也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本来五班作为重点班，应该是要更有经验的人来带，校方安排的班主任原先是语文老师，但语文老师临时有家事，便让黄方雅当了班主任。
高一入学时黄方雅说了句她以前的学生因为与她年龄差不大都喜欢叫她“方雅姐姐”，从那以后五班比较不拘小节的一些学生也开始在私底下这么喊她了。
他们升入高二没多久，按照高一一整学年的年级排名，五班转入了几位成绩更优秀的学生，黄方雅打算重新排一下座位。
她目光粗略扫了一遍，都回到了本子上却突然间又抬起，定格在了苏昼和他身边的叶落珩身上。
“落珩，你怎么又跑到人家苏昼身边去了？”
叶落珩一愣。
“我每次来班里都看到你自己凑到苏昼旁边，目光还黏在人家身上，你俩之前认识吗？”
每次？
叶落珩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也就找过苏昼三次，而且基本上都是看他不顺眼来找麻烦，更别说认识了。
叶落珩觉得奇怪：“不认识。”
他仔细一回想，他第一次找苏昼时黄方雅来班里说了月考的事情，第二次找他时黄方雅来班里喊人去搬书，这一次正好撞上了黄方雅在排座位。
……操。
叶落珩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方雅继续自顾自道：“刚好，你和苏昼同学都是omega，他新转来我们班对什么还都很陌生，你人际关系好学习也好，可以多帮帮新同学。我座位快排好了，到时候你就和苏昼坐一起吧。”
叶落珩：“？？？”
偏偏这时苏昼还转过头来，淡淡瞥了叶落珩一眼。
叶落珩总觉得那眼神透着一丝奇怪的含义。
……操！
这都什么事儿。
黄方雅一走出去后叶落珩就站起身，他是一秒都不想在苏昼身边多呆。
“绝啊珩哥！”
钟礼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去通知个事儿怎么把自己给送出去了？”
白睿思敏锐地察觉出他心情有些烦躁，于是开口转移话题：“珩哥，今天作业不多，放学后上网不？”
西中可以走读也可以住宿，只有走读生才有能刷出门的ic卡。
虽然叶落珩是住校生，但高一开学没几天他就和保安混熟了，加上成绩又好，开学典礼升旗仪式轮个遍地表扬他，远在校门口的保安都有所耳闻，也知道他出校门不过是去个网吧或者改善改善伙食，晚上都会按时回来，便对他刷朋友卡出门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上。”
钟礼仁的思绪立刻被扯了回来：“冲珩哥！我去写作业了，自习课下了见。”
叶落珩“嗯”了声就坐回了自己座位上。
前桌两个女生还在聊苏昼，走廊外那些慕名而来的男生女生也在一个劲儿地谈论着他。
简直无聊。
苏昼是你爹还是妈啊，主席长主席短的。
一想到自己还要和这人做同桌，叶落珩就莫名火大。
他有些烦躁地扔了笔，决定今天要在召唤师峡谷大杀四方以平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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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放学的时间，四人往外走去。
沈俊对叶落珩道：“我刚从办公室回来好像听到说今天你们晚自习要点名，珩哥，你还去吗？或是找人请个假？”
叶落珩蹙了蹙眉：“两周了都没查过，怎么今天突然要查。”
他突然看到了前门处正要去办公室的苏昼。
“等我下。”叶落珩对白睿思三人道，而后大步走了过去。
“帮个忙，主席。”叶落珩伸手拦住苏昼，“晚自习我就不来了，老师问你就说我不舒服呆在宿舍。”
苏昼看了眼叶落珩，从上到下硬是没看出不舒服这三个字。
他的语气很淡：“你不舒服？”
叶落珩漫不经心笑了声：“当然不，我去上网。”
“谢了啊，主席。”
不等苏昼说话，叶落珩就回到白睿思他们身边：“好了，走。”
钟礼仁的神色有一丝狐疑：“主席答应帮你请假了？”
叶落珩耸了下肩：“谁知道呢，不知道今天哪个老师看晚自习，他们一般不会问我的行踪，就算问了，苏昼总不能说我去上网了吧。”
“也是。”钟礼仁道，“走走，峡谷见。”
-
黄方雅也没想到苏昼会竞选上学生会主席，放学后拉着他说了好多注意事项，还有些担忧苏昼以后要忙的事儿多了，本来就是转学而来，会不会影响学习。
虽然苏昼说不会影响，但黄方雅还是有点放不下心。
——这更加深了她让叶落珩与苏昼坐同桌的想法，毕竟前者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学习和成绩却是挑不出儿刺。
从黄方雅办公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快到晚自习时间。
苏昼去食堂随便吃了点就回到教室。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片哀嚎，今天晚自习值班老师是年级主任，六班的班主任，一个总爱没事找事大概因为到了更年期的妇女。
只有她每次都会查晚自习人数，迟到早退都会被记下来，没事整事，小事化大，全程跟巡视疆土一样背着手来回转悠。
苏昼在自己座位坐下，开始看书。
没过几分钟，厉秋英进来了。
她拿了个花名册，一进来就开始点名，底下挨个应声。
到“叶落珩”的时候迟迟不见回应，厉秋英抬头：“叶落珩呢？”
她目光环视一圈，没找见叶落珩，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她随便点了个五班的男生，问：“叶落珩白天来上学了么？”
那人想帮叶落珩隐瞒一下，可白天他那么大个人在校园晃悠，随便一查就能查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道：“来了。”
厉秋英问：“那他人呢？”
那个男生支吾了一下：“不……不知道。”
厉秋英的语调一下就变了，把花名册翻到第一页：“没有当面给值晚自习老师请假或让班主任写请假条，出现情况在两次以上写检讨并保证不再犯，三次以上叫家长，四次及以上直接记录在档案。我的晚自习他都敢逃，那之前的老师值班他是不是更猖狂？！”
底下静默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仗着自己是年级第一简直无法无天，我今天就要给他上上一课！笔给我，我就不信给他学籍上记一次过还能这么嚣张！”
“厉老师。”
苏昼突然出声。
厉秋英看去，蹙了蹙眉。
她可是知道这个才转学来没多久就抢了她班长学生会主席位置的男生，要不是校董会那百分之三十的权重几乎全票投给了他，自己班的班长早就成功当选了。
她的语气不怎么好：“你有话说？”
苏昼站起身：“叶落珩找我请假了。”
“你说他请假就请假了？找你请假和找老师请假是一个性质？”
这么好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厉秋英并不想放过，刚想把苏昼打发一边去，余光却突然瞥见他的眼眸压了压。
骤然就想到校董会对苏昼无条件的支持，以及他连校长都忌惮的背景，厉秋英深吸了口气，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耐，开口：“什么理由？”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就听苏昼语气淡漠：“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