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未来
林行秋和陆未的婚礼是在夏天办的,挑了个黄道吉日。说来也是好笑,明明是入冬领证,却在夏天办的婚礼。按照林行秋说的话,这是全年都有值得庆祝的事情。
陆未心觉他那张嘴比谁都能说漂亮话,从婚礼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嘀嘀咕咕絮絮叨叨,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天生一对,好话是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就差把他粉丝应援那套搬过来。
吓得陆未梦到他拉着一个巨大的横幅,写着“陆未陆未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开着卡丁车,扛哧扛哧冲到他面前。
“陆老师——我爱你——”
余音绕梁,回声绕在耳畔。陆未一大早起来时人都是恍惚的,反复思考这个梦的真实性。代入了一下林行秋,真不是没这可能。
两个人的服装选用的是纯手工的定制西装,一黑一白。陆未穿黑的,此刻他正站在全身镜前,低头整理袖口。他比例尚佳,西装裤包裹的两条腿笔直且长,通身都是矜贵。
化妆师拉着他,给他描眉,提了一下气色后没多下功夫。陆未好看就好看在素雅又骄矜,越平常普通的东西,递到他面前的效果越不一样。
之前也有人自发投票,陆氏旗下珠宝最适合的模特。众说纷纭,因为林行秋插一脚,发了一张陆未戴着choker,连夜把陆未隐藏模特送上了热搜第一。
这野榜没多久就被撤销,陆未知道以后心虚得不敢上网,更别提碰面那些模特,生怕自己一个外行人丢人现眼。林行秋倒是挺无所谓,有事儿没事儿还分享一些情话,乃至于喜提“三料影帝是脑残粉”的话题。
似乎一切都真正切入正轨,开始朝着未来前进。盛夏的清晨已有蝉鸣,陆未坐在二楼的阳台,迎着风看不远处刚刚放光的太阳。
他在陆家老宅,这个青州北区的商业巨鳄的巢穴,低调奢华到了极致。季归舟来见他时,对着楼梯墙上的画挑眉:“老爷子好兴致。”
“假模假式。”陆未同他下楼,走到大厅。
舒兰芝早就坐在楼下,见他下来赶忙站起来。她对陆未心中有愧,在他面前显得格外拘束。陆未长身玉立,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她张张嘴,又合上。
季归舟见状伸手拍了一下陆未肩膀:“不和阿姨说些什么吗?”
昨天晚上林行秋给段云开打电话,好说歹说央季归舟去陪陆未,这才有了季归舟大清早出现在陆家这一出。季归舟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林行秋真懂陆未,他的视线落在陆未攥紧的拳头上,深吸一口气望向头顶的水晶吊灯。
陆未拳头捏紧又松开,他往舒兰芝的方向迈了一步,声音很轻,舒兰芝不注意根本听不到。“妈,我从来没有怨过你,”陆未抬眼,眸色里裹着几分平淡,“已经过去了。”
他没有再看舒兰芝通红的眼眶,迈开步子往门外走。
林行秋根本不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人,但这一天却格外循规蹈矩。说新人前一天不能见面,他就乖乖跑回嵊川待着。说婚礼也有吉时,他就一大早开着车自己跑到陆家老宅来接人,也不进去,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观望。
见着陆未的影子就开始挥手,一点奔三人的觉悟都没有。
他们没有请伴娘伴郎,自己坐上婚车往目的地赶。陆未望着后方缀着的一大排车,视线落在身侧的人上:“解释一下?”
“昨天不是让季归舟陪你么?段云开一早来接他老婆呢,”林行秋显然有些心虚,“他一来,程墨和唐书麟也跟着来,接着徐昂青也来。卫暄都到场了,听见有婚车队,又把车跟来了,还有秦落景,这个疯女人,她把这事儿发微博了。”林行秋咬牙。
柏油路一路铺到江边,架上跨江大桥。绑着花的婚车队穿过,围栏飞速掠过。
陆未没有关心大家怎么评价,他静默片刻,又问:“容眠来了吗?”
“陆老师还吃醋?”林行秋笑。
陆未摇摇头:“他之前给的设计图改好了,想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和陆氏合作。”
“还是别了,”林行秋思考片刻,“他边上那位可不是什么好人。”
“……也是。”陆未沉思,“不然和他们公司做个联名,也……你干什么?!”
林行秋吻他喉结,那模样委屈极了:“陆老师怎么结婚都在工作啊,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吗?”
戏真多,就差给个手绢擦眼泪。陆未失笑,推推他:“坐好了,师傅还在开车呢,羞不羞?”
话刚说完挡板就升起来,陆未盯着那板好一会儿:“林行秋你是不是早就有打算了?”
被点名的人一脸无辜:“什么?什么打算?宝贝你在说什么啊?”
嗤,装。
陆未冷笑一声,没再多说。
酒店是一早就包下来的,舒兰芝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落座不少人。服务生正在四处巡台,人声嘈杂,司仪身侧却没有人。这场婚礼是林行秋一手策划的,从现场布局到用的花,每一处他都亲自看过。客人名单是陆未拟订的,请柬也是他选了无数个版本最后选了亲自写的。
他们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安排,保留了一半的惊喜。
“你不在里面等?”陆未问他。
林行秋轻笑,“为什么要你走向我,应该是我们一块儿走。”
他站到门前,伸出手侧头看陆未:“要牵吗?”
陆未盯着男人的手掌,突然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林行秋没想到他突然发难,表情难得空白了一瞬。他不会在这种话题上同陆未插科打诨,想了想选择老实回答他:“头一次见面,那个时候就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很奇怪,你试过下楼梯出神吗?一不小心多跨了一个台阶,骤然失重的感受。”林行秋微弯了腰,直视他的眼睛,“我还没有意识到那是心动,我只是觉得看着你就移不开眼,见不到你的日子想见你,很久很久以后依然记得你。几年沉淀下来再看到你,还是失重到心头都空了。我不是傻子,我能确定我的心意。”
陆未被他说得有些脸热,嗫嚅:“你就是傻子,傻狗。”
林行秋闻言挑了一下眉,极其配合:“是,陆老师说什么都对。”他的视线移到陆未泛红的耳尖上,有些意外,正要惊叹,陆未往后退了一下。
“林行秋,”陆未攥紧了拳头,面色紧绷,“我……”
“我知道。”林行秋伸手包裹住他的手,“我的陆未多好多优秀,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啊?!”
“走吧,推开门,我们去结婚。”
盛夏好热,太热了。热得血液飞奔,后背沁汗;热得心跳飞快,口干舌燥;热得地面热浪滚滚,扭曲视线,热得人精神恍惚,满是错觉。
这好像一场盛大瑰丽的梦,在仲夏的短促的夜里无声无息入侵。天色已晚,江岸的烟火绚烂璀璨,人群熙熙攘攘。陆未看到篝火,看到如绿宝石的啤酒瓶,像红玛瑙的双喜,像千万年的钻石一样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有黑曜石一般的林行秋的眼睛。
他患得患失所看到的一切,害怕闭上眼,明天就是梦醒时分。他畏惧这场相逢只是个梦,又或者仅仅是盛夏的穿堂风。他怕他抓不住眼前的一切,就好像花过了花期,注定凋落腐败时,他只能无能为力松手一样。
陆未穿着黑西装,站在最高台阶上,他有些僵硬,像是灌了铅,迈不开腿,愣愣望着下方的一切。
宾客亲戚散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只有一些关系好的朋友。他们没有闹洞房那一出,这个补办的婚礼,更像是为了满足仪式感的小聚会。容眠是第一个发现他在上方的,举着烧烤指他给林行秋看,然后又埋头吃起来。林行秋正埋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见状把东西攥在手里,站在台阶最下方仰头望他。
俨然是在等他下来。
陆未深呼吸,慢慢走下来。他望向林行秋的眼眸,男人的眼里盛着碎光,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他。
“陆未,”在他走近时,林行秋突然开口,“我知道逼迫你承认爱我时,你很痛苦,我承认我很残忍。我是个人,如你所见,我非常需要回应,所以我一遍又一遍地向你求证相爱的事实。”
陆未愕然,停在原地看他。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怕,”林行秋冲他笑,伸出了手,他的掌心静静躺着一个草编的戒指,“别怕,已有条件是什么,我都会爱你。”
是昂贵的宝石钻石,还是珍珠翡翠,又或者盛夏的一束玫瑰,还是傍晚翠绿的杂草,我有千万种办法告诉你我爱你,就算是用杂草,哪怕只是一场柔风。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爱你,我会利用我周身一切已有条件,以千万种你想不到的方式传达给你。
“挫不挫啊。”陆未嘴硬。
林行秋打量了一会儿,啧了一声:“是挺丑,但是可以学嘛,都可以慢慢学,别怕。”
别怕,别怕。
不是梦,不是浮云,这不是盛大瑰丽的幻境,是真真切切的我们。相爱很难,我们可以慢慢学,不需要一开始就非常优秀,我们都能学着爱护对方。未来从来不是幻想,未来是我和你,草戒还是钻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
陆未听懂了他所有的言外之意,江岸的烟花绽放,他眨眨眼散开蒙着双眼的水雾,望向下方的人。林行秋没有看烟火,视线依旧锁在他身上。
“林……”
“陆未!”林行秋打断了他,眉眼笑开,同十七八岁的少年并无二致,“我爱你!”
真土。
陆未别嘴,幸好大家都看烟花去了,没几个人注意他。
江面的风吹不到他身侧,林行秋的目光落在他的心头。好像一直蒙尘的过往被人擦干净,轻轻巧巧摆在了橱柜里。幼时的棉花糖游乐场,少时的斗志昂扬情绪高涨,全都被人以最柔和的动作捧了起来,重新摆到眼前。
他好像看到了幼时的自己,缩在房间里哭,漆黑一片时,他听到林行秋的声音:“黑的地方,是不是会显得我更像能发光的人。抓鬼么?要不要一起?”
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好像一直都是有点无厘头的,陆未弯着眼。他看见林行秋举着草戒,透过小孔看自己。
“你干什么?”陆未问他。
林行秋把它拿下来,仰起脸笑:“我在透过我的戒指,看我的心上人。”
“这哪里算得上戒指?”陆未盯着它看。
“但心上人确实是心上人啊。”林行秋还是笑,没有半点恼意。
陆未忽得鼻尖酸涩,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林行秋会这样包容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深爱。但如果……如果过往的一切,都是为了遇见他所必须经历的,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他想着,胸腔仿佛被打开,呼吸都顺畅起来,一直压在身上的无形的力量,被那个人四两拨千斤挪开。
林行秋看着他眸色变换,静静等着他下来,走到自己身边。
陆未……陆未。这可是他当成宝贝宠了这么久,才终于露出一点原形的张扬瑰丽到夺目的陆未。不知道未来还要多久,才能让陆未变成陆未。
不过他准备好了。
“林行秋!”陆未突然扬声喊道,他的眼里像是终于揉开光,细碎得像星星,眉眼刹那间极为艳丽。他极其有底气地冲林行秋喊:“接住我!”
林行秋吓一跳,赶紧把手里的戒指收好。陆未转身,毫不犹豫向后倒,林行秋上前横抱接住他,原地转了个圈。
“吓死我了。”林行秋说。
陆未挑眉,从他身上下来:“你怕接不住?”
“不是,”林行秋笑,“我以为戒指掉了。”说着把草戒拿到陆未眼前。
“和我结婚。”陆未趾高气昂,说着伸手,“戴上。”
“遵命。”林行秋吻他嘴角,把编好的戒指给他戴上。
刚刚好。
——
彩蛋
季归舟到陆未家的时候,天色尚早。段云开站在他身后不情不愿:“怎么会有人结婚把别人对象都搭进去的。”
季归舟失笑:“特殊情况,段总不给点面子吗?”
段云开眼珠一转:“你亲一下再走,好吗?”
站在不远处目睹全过程的陆未:……
总觉得好像中伤了,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中伤。
晚上陆未没睡好,季归舟陪他一块儿看星星。
“季归舟,”陆未问他,“你那会儿是什么样的?”
他听过不少传闻,但还是想听季归舟说一说。
“和现在差不多,”季归舟把碎发挽到耳后,“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领证和结婚给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但是人都是那个人。”
陆未没说话。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不爱你。”季归舟刻意道。
“当然不是。”陆未否定。
“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季归舟迎着风,“不论你做得好坏与否,他都爱着你,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有答案了,细枝末节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段云开是这样和你说的吗?”陆未问他。
“不,”季归舟笑着摇头,“他和林行秋不太一样,林行秋是盛夏的日光和穿堂风,段云开是晚春的桃花和溪水潺潺,不能做比较。”
“你的评价很美,”陆未递给他一杯温水,“我不喜欢晚上喝酒,不介意吧?”
季归舟接过温水轻抿,“林行秋打电话给段云开央着我来时,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陆未说猜不到。
“你们真是一家人,”季归舟回忆着当时的场面,微眯着眼,“他说,‘因为陆老师很相信他,也只有他,能把我的爱明晃晃拆给陆未看’,他把我从头夸到脚,为的就是让我到你面前告诉你,大家都知道他爱你。”
喜欢和爱当然可以挂在嘴边一口一个,但让人承认谁很喜欢或者爱谁,却不能单看那三寸不烂之舌。
“他闲得慌。”陆未嘀咕。
季归舟从眼角看他,带着点揶揄:“真的是闲得慌吗?”
“我去睡觉了。”陆未避开他,匆匆回了房间。
晚风停歇,季归舟放下杯子,慢条斯理也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