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算账
“我欠你的？”
周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说感情，是林深不要她；要说钱，那也是他拿她家的钱了啊！
反正不管怎么看都是他欠她的，林深是怎么做到理所应当地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的？
也好，本来也是想找他理论理论的。
周然站起身，双手抱胸，盯着林深的脸问：“林总，我是你亲自甩的，钱是你选择要的，请问我欠你什么了？你要是这么算，那就先把欠我的还给我。”
林深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周然的脸，听到她这么说，他的脸色也没有变，“你要什么。”
周然觉得他的脸皮可真厚的，拿了她那么多东西，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她的拳头都硬了。
“从第一顿午饭开始，你总共吃了我两年的午饭和晚饭，辅导书、文具、衣服鞋子，各种公园的门票，还有我爸给你的五十万，还给我！”
周然越说越激动，眼眶有些发热。
不想不知道，原来那两年是那么清晰，清晰到她记得她送出的每一样东西的模样和价格。
林深的眉头微皱，眼神紧锁着她因为生气而发红的脸，嘴角轻轻翘起，“除了你爸给的钱，我都记不清了。”
周然的瞳孔蓦地收紧。
危险。
林深的上半张脸有思考的痕迹，而下半张脸却不协调地出现了愉悦的感觉，这是说谎的表现。
并且，他享受这个过程。
他在捉弄她。
周然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我给你的，你忘了也算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你拿了我家的钱，你承认吗？”
五十万，放在当年也是巨款了，足够林深在市里买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
林深突兀地扣上了自己衬衣上的两颗扣子，依旧面不改色，“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加倍还给了你家。”
隐藏肌肤，心虚了。周然扳回一局，心里痛快了点，她重新坐下，手向座机伸去。
趁她赢，她要送走这位瘟神。
但她还没来得及拿起电话，手就被林深的大手抓住。
周然错愕地抬起脸，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抓得更紧，措不及防地跌入林深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你干什么？”
她如何也挣脱不开，林深看着瘦，力气怎么这么大！
“林深，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我就叫人了！”
林深岿然不动，他的骨节发白，手也冰凉，顺着手臂看上去，他的脖子鼓起两道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干燥的嘴唇张开，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然然，只要你……”
话没说完，周然已经按动了办公桌下隐藏的警报装置。
房内房外都想起了尖锐的警报声，周然的脸绷得紧紧的，“只要什么？”
林深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松开了她的手，用探寻的眼神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周然追了出去。
林深脚步顿住，回头的刹那，他承认，他是得意的。
他就知道，周然喜欢了他那么久，不会轻易放下。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不是想叫住他道歉。
他看见周然指着他，气汹汹地对前台小姐姐说：“记住这张脸，以后不允许他再进咱们这里一步！”
林深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抬起脚，离开。
保安拿着护盾跑了过来，着急忙慌地问：“人呢，人呢？”
心理咨询师并不能接收有精神障碍的患者，但有些患者可能会不知道这个规矩，自己过来。他们的精神敏感而脆弱，听到咨询师的拒绝后会有病症发作的可能性，而办公室的隔音是非常好的。
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咨询师是很危险的，所以周爸爸给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安装了警报装置，藏在了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以保证周然的安全。
开业一个月多，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
前台呆滞住了，“这是林深集团的老总啊，他的病这么严重了吗？”
能让咨询师按下警报的，那肯定是在犯毛病的。
周然摇摇头，“他没病，他就是纠缠我。”
前台更呆了，“啊……”
她没听错吧……林深纠缠周然？
呃，林深的绯闻女友，可都是一线女星啊……
虽然，虽然周然也很好看吧……
前台茫然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彻底刷新了她的世界观，她慌乱地拿起下一位来访者的资料，“十点还有一个预约，这是她的资料。”
周然抱着脑袋，跟苏白抱怨今天发生的事情，苏白听了哈哈大笑，“这可咋整，大灰狼盯上小白兔了，小白兔害怕了。”
周然发愁，“我怀疑他有什么毛病，不然怎么这么能颠倒是非黑白，他居然说我爸给他的分手费是借款，而且还加倍还清了。”
苏白的笑声停下，委婉地提醒她，“然然呐，其实，你要不要了解一下你爸公司的情况？嗯……据我所知，他们有合作，就在一年前。”
周爸爸也是房地产开发商，这几年很多大开发商接连爆雷，停摆的楼盘中有不少都被林深接手了。
周爸爸能在风雨飘摇中安然无恙，是一年前林深一手救起来的。
周然脸一垮，这是什么魔幻现实，林深也不是这么大度的人啊？
她罕见地回了家吃饭，没想到周爸爸也罕见地在家。
周爸爸是一个胖胖的老头，已经六十多了，周然是他的老来子，说是千疼万宠都不过分。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宝贝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周然撅着嘴，忍不住埋冤，“平时你俩都不在家，我就不爱在家吃饭，都是吃完了回来的。”
想起苏白的话，周然看着年迈的父亲，问：“爸，你和林深合作了？”
周爸爸有些尴尬地承认，“嗯，是的，他现在是行业老大，爸爸也不得不低头。”
周然看着父亲面前的软面条，心里一酸，爸爸年纪大了，牙不好，已经吃不动硬的食物了，“爸爸，那林深有没有为难你？”
“唉，也不能叫为难吧，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流而已。”周爸爸叹息，早知道现在会这样，当初就不拦着女儿和林森的事情了。
他摸摸周然柔顺的头发，“然然，你长大了，也许我应该告诉你这些了。”
“这些年生意不好做，虽然咱家的产业在变多，但只要其中一条资金链出现问题，其他的也会跟着崩塌。爸爸的很多朋友，都是一夜之间就变老的。为了生存下去，爸爸不得不买更多的地，盖更多的楼，去维持资金的周转，可我年纪大了……家里的生意该怎么办呢？”
今天好像是个坦白局呢。
周然眨了眨眼睛，“难道……”
周爸爸艰难地点了点头。
周然大吃一惊，“啥，你真的有私生子？”
周爸爸气得头冒青烟，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头，“胡说什么，让你妈听见又要胡思乱想。没有的事儿，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从公司里挑一个能干的男人当丈夫！”
周爸爸对得力干将如数家珍，“我的助理张力，市场部的李松，唉，公关部的张佳能力也不错，可惜是个花花肠子，不行你跟苏白她哥也行……”
周然一个激灵，“苏强可不行，他只喜欢网红。”
“那你就考虑考虑公司里的这两个。”
周然如同快被送去和亲的公主，在脑海里搜索着两个男人的印象。
好像，都是青年俊杰，这能看的上她？
周爸爸的眉头紧皱，“下周五我把他们都叫上吃个饭，你穿普通点。别让那几个孩子贪图你的美色，最好是看上咱家的钱。”
周五那天，周然乖乖地按照父亲的吩咐，穿的十分简单朴素，连粉底都没有擦，只涂了一下无色唇膏。
下班后，她由司机接去饭店。
今天的司机不是平时接送她的那个，周然好奇地问：“赵勤今跟着我爸了吗？”
司机噗的一声笑出来，“赵勤说他今天有一场劫难。”
周然轻飘飘移开视线，老天爷，爸爸怕是连赵勤都加上了，这是多恨嫁。
下了车，她走近订好的包间，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屋子优质男青年，全是公司里的员工。
周爸爸坐在主位上，拉开旁边的位子，“来，然然，就等你了，坐吧。”
相亲大会正式开始，现场就像优秀员工嘉奖大会，周爸爸一个个介绍这些人，表扬了他们为公司立下的汗马功劳。
这些人并不知道老板要干什么，还以为只是普通聚会，只有沉默的赵勤知道周爸爸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尽量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周然十分礼貌地听着他们说话，饭局进行到一半时，服务员进来，在周爸爸耳边说了些什么，周然看到父亲的脸一下子黑了，对着服务员点了点头。
他让服务员加了一把椅子，就在周然的身边。
周然不明所以，“爸，谁来了？”
门再次被打开，灌进一阵冷风来。
周然扭头，看到了阴着脸的林深。
她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周爸爸颤巍巍地站起来，那些男青年也跟着站了起来，“今天就是便饭，林总也来了，哈，哈哈，那就一起吃吧，大家都随意点。”
林深把风衣搭在椅背上，坐了下来。
他自然地靠在风衣上，高领的黑色毛衣遮住了脖子上的伤痕，他举起酒杯，终于赏给了周然一个眼神。
他好像有些疲惫，视线没有在周然身上停留太久，仿佛是一晃而过，通过周然看向了周爸爸。
他的半个身子越过周然，敬了周爸爸一杯酒，手臂轻轻擦过周然的鼻尖，周然能闻到他身上的一点酒气。
他是喝了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