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逼迫
就在罗华荣回去的第二天早上，学校通知她去接电话，是她大哥打来的电话。梁翠有些诧异，但还是急忙往办公室跑，只希望不要再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电话里他大哥告诉她，小叔和妈妈带着弟弟搭车来县里了，让她到车站接应，带他们去县医院给弟弟做检查。
电话费很贵，况且还是单位的电话，所以大哥也没说为什么要检查，只说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梁翠按约定时间早早到了车站，顺利地接到妈妈和弟弟，至于小叔，她当没看到，小叔对她自然也一样。同时，也知道了事情缘由。
原来几天前，他弟弟突然无故昏厥，母亲和小叔惊恐万分，先找村里的医生却什么也没看出，就急忙将他送往镇医院检查。然而，医院也未能查出任何异常，医生建议他们前往县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以便及早治疗，避免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当时母亲已经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小叔当机立断，立刻决定在镇邮局给哥哥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并希望哥哥能再寄些钱回来。但哥哥的工资已经用于支付三姐的住院费，短时间内无法再寄钱回来，希望小叔先垫付，小叔一个人在广东打拼多年，一点检查费还是能出得起的。于是，小叔只能先垫付。然而，这一举动却招致小叔的一顿臭骂，指责哥哥只管赔钱货和疯子，却不管自己弟弟的死活。
哥哥既担心又无奈，只能打电话到梁翠的学校找她，让她看着，有什么及时给他打电话。
梁翠看着弟弟，除了脸上有些苍白外，也没看出什么来。但她也清楚，很多病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的，甚至连检查也不一定能检出来，就像爸爸……想到这里，心突然一惊，再想想……爷爷的弟弟也是“英年早逝”，心瞬间凉透。
她努力忍住心慌，告诉自己不会的，绝对不会，弟弟还那么小！
她心中慌乱，脸上自然也泄露了一些，可惜在场没人会注意她。梁翠尽力让自己不要瞎想，连忙带他们转向县医院。
挂号，排队，缴费，检查，等待结果。
结果自然是第二天才出来，梁翠又带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酒店给他们住。等待结果期间，大家心情都忐忑不安、忧心忡忡，梁翠尤甚。妈妈又开始求神拜佛起来，听说西山的庙很灵，就一定要梁翠带着她去拜，好保佑她的宝贝儿子平安无事。梁翠担忧又无奈，只能第二天一大早带她去，正好医院的结果是下午才出的。
显然，求神拜佛是没用的，结果出来了，虽不是噩耗却也差不多。县医院依旧没能确诊，却怀疑是癌症，建议他们去省城医院进一步检查。但这已经足以击垮所有人的理智，妈妈一度惊厥过去，好在是在医院，医生很快把她救醒，醒来后的妈妈就只抱着弟弟大哭。
梁翠也如遭雷击，预感成真，医院虽然没确诊，但大家心知肚明，若没有八九分把握，医生是不会这么判断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天又塌了一半，她爱的人一个接一个出事，再强的承受能力也承受不起。
梁翠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想着，如今的医学技术比以往先进了许多，而且弟弟发现得早，医生也说过，就算确诊，也有治愈的可能。现在当务之急，是带弟弟去省城检查，尽早确诊，尽早治疗，这样一来，康复的机会也会更大一些。
梁翠连忙跑出去，到一个专门供人付费打电话的地方，给哥哥的单位打了个电话。因为这件事情必须由哥哥做主。
结果就是大哥让梁翠第二天带弟弟去找他，之后再去医院检查。
晚上，梁翠和老师说明缘由，匆忙收拾东西，给罗华荣留了一封信说明原因。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带着妈妈和弟弟去省城找哥哥。至于小叔，自然是转道回家，因为家里也离不了人，爷爷奶奶都老了。
在踏出校门的那一刻，梁翠不由驻足，回头，深情地望着校门口那醒目的大字。心情复杂难耐，交织着慌乱、不安、无奈和担忧，如同一团乱麻。
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一走，她可能就会彻底与这所她无比热爱的学校永别了，现在就是在做最后的诀别！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以及一年生活的点点滴滴突然又涌上心头，让她瞬间心生无尽的眷恋和不舍，却不得不忍着泪意，狠心转身离去。
梁翠坐上大巴车，随着车辆的启动声响起，一滴泪水悄然自眼角滑落，她连忙仰头，泪水没入鬓角，消失不见，就像她那消失的读书生涯。
大哥是在省城工作，当初也是在这里读大学，毕业后正好遇到国家政策开放，毕业生不再只是包分配，而是有了双向选择的机会。他不想回县里或镇上，所以选择自己应聘，结果很欢喜，他进了国企，是属于铁饭碗，也算是彻底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大哥这几年打拼，也算稍有成就，有了一些的积蓄，也爬到组长位置，得以分到一个单人宿舍居住。
可是，家里接连二三出事，把他的积蓄花了个精光，并欠了不少外债，现在更是焦头烂额。
他把梁翠、妈妈和弟弟安排在他的宿舍居住，自己搬去和同事一起住。
第二天请假一起带着弟弟去医科大医院检查，不出意外，诊断结果确是癌症，治愈机会很少，不到十分之一。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悲伤逆流成河，可是悲伤不能解决问题，能解决问题的是——金钱和治疗。
恰恰，他们家目前最缺的就是金钱。
而家里，大哥是金钱唯一的来源。
治还是不治，救还是不救？需要他决定。
妈妈就不用说，任何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过，可是，这不是她想就能的，她乞求的望着大哥，眼里仿佛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句：救他！
大哥很痛苦，这是一条生命！这是自己的亲弟弟，才十二岁，小学六年级。但凡是能治好，他就是再辛苦千万倍他也毫不犹豫选择救。可是，不到十分之一啊，能救回来的机会多么渺小，代价却那么大，他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他从哪里能有那么多的金钱？
花那么多金钱去赌那一丝渺茫的机会，他犹豫了。
他在市里打拼这么多年，深知一个男人没钱会过的是什么日子。若今日他点了头，他的未来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未来几年甚至十年内，他将深陷穷困潦倒和债务缠身的困境。
而这还仅仅是最基本的影响，更严重的是，债务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会让他变得面目全非，日子过得更仿佛身处地狱般艰难。
何况，他不是只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准备结婚的女朋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天才妹妹刚上高中，一个疯子妹妹住在医院，她们都要金钱去维持。
他不用再说，妹妹的结局也可想而知。
妈妈看出了他的犹豫，当场跪在了他的面前，无声地哭泣着哀求着。
无论怎么拉，她都不肯起来，同时，眼神转变，十分犀利绝然，仿佛大哥敢摇头，就是逼她走上绝路。
大哥十分清楚，母亲这是在逼迫他，拿自己的命逼他，可他能不妥协呢？弟弟的命且不说，母亲的命却无论如何不能有闪失。
最终，大哥艰难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母亲又如法炮制跪在了梁翠面前。神色冰冷地对梁翠说：“梁翠，你弟弟的命，你读书的机会，你只能选一个。”
梁翠踉跄着向后退去，满脸都是惊恐与悲哀。
“够了！妈！”大哥出声，愤怒的道，“你逼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逼阿翠，我一个下地狱就够了，关阿翠什么事？她还没满十六岁，能做什么？弟弟是你的宝贝儿子，难道她就不是你女儿了吗？再说，短期内，她读书压根不用我们再出任何一分钱。”
“那又怎样？她有能力赚到自己的学费，怎么就没有能力赚钱救弟弟？”妈妈面无表情，冷酷无情，“我养她那么大，不求她以后对我怎样，我只要求她现在休学，出来打工，赚钱救小星，这是她欠我的，我要她立刻偿还，没有什么不对吧！”说着转向梁翠，眼神如箭，厉声道：
“梁翠！你选！你可以不要我这个妈，但你必须先还我养育恩情。”
“够了！”哥哥大喝，“你是她妈妈？你还是她妈妈吗？”
梁翠惨笑，她再也受不了了，她痛苦绝望地跑了出去。
她悲痛地跑着，不辨方向，没有目的，仿佛没有来路，也不知去路，直到跑累了，再跑不动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孤独凄凉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你弟弟的命，你读书的机会，你只能选一个？”
这句话在她的脑海中无限循环，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不断地切割着她的内心，像是要把她的心撕成两半。她痛苦地蹲下身子。
弟弟的命、姐姐的病、她的梦想、她和罗华荣的巅峰之约、她余生的幸福……这些词汇在她的脑海中交织缠绕，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地束缚住。她无法逃避，无法选择，仿佛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深渊。
她望着天空，无声地呐喊着：“爸爸！爸爸！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街道中，仿佛在嘲笑她：
看，梁翠！你不是自以为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现在呢？
是的！你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梁翠！只要你够狠！只要你够狠！你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是啊，只要她狠下心舍弃三姐，不管弟弟，那么谁也不能左右她的命运。
可是她能吗？梁翠，你能做到吗？
做到了，你还是梁翠吗？还是爸爸骄傲的女儿吗？还是罗华荣心目中那个有些傻的梁翠吗？
甚至，这些都可以不管，问你的心，你的心能让你狠吗？
她的心没有回应！
她的心正像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洋，思绪的浪花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灵堤岸，越发的孤独与迷茫。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独自地伫立着，仿佛是迷失在茫茫人海中一叶扁舟。
好久好久，白天到黑夜，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人生的岔路口。
她知道，人生的岔路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有不同的选择和不同的人生体验。可是，自己的人生必须由自己来选择来书写，如果只有两条路，她也要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若她能力足够，未曾不可踏出第三条路来。
她的选择是未知的，但她的决心却是坚定的。
再回到租房里，哥哥已经回来，满脸疲惫痛苦，妈妈……妈妈不用说，自然在医院陪着弟弟，寸步都不会离开。
“阿翠，回来了！”哥哥明显松了口气，虽然知道妹妹聪明，几乎过目不忘，但到底是刚来一个陌生城市，情绪还处在崩溃中，走丢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
“阿翠，跟哥哥不需要说对不起。反而是哥哥没用，让你受委屈……”
“哥哥！没事，我不委屈。”我已经习惯了！后半句自然没说出口。
“阿翠，你不要和妈妈计较，她只是被弟弟的病吓坏了，你不要理会她就好，更不需要听她的话，你已经有能力负担自己，就不要再被拖累，你现在还不满十六岁，能做什么？就是不读书，又能赚多少钱？若你断了求学之路，我日后又有什么脸面对爸爸？”
梁翠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大哥，你让我好好想一想，现在离开学还有早。”
“好！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这里接应医院那边，开学再回去，我没有时间天天往医院跑，妈妈……妈妈连医生的话都听不懂，马路都不会过……就让她在医院附近找份工作吧，洗碗、扫地，一般的体力活她都可以做。”
“哥哥，师范学院离这近不近？”
“不是很近，也不算远……你要做家教？”
“我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也好，医院那……弟弟十二了，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晚上妈妈陪床，白天你去一趟就可以了，其他时间，你自己看着安排，有什么和哥说，虽然哥哥不一定有本事解决，但……。”
“大哥！”梁翠打断大哥的话，有些哽咽的道，“我会的，有事我一定和大哥说，在我心里大哥一直很好，很厉害！”
就冲着你现在对我的维护，对三姐的尽心尽力，对弟弟的担当，没有抛弃我们这些拖累，你做的已经很好很好，超过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哥哥，你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大哥！梁翠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