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新年快乐（上）
冠城乡“一不小心”招了个大商，胡晨阳当然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树军姐”。
五千万投资，对冠城乡意味什么，乔树军还是明白的，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祝贺你！来之不易吧？”
胡晨阳听了，很是温暖，笑道：“这一次，算是运气比较好。”随后，胡晨阳将高佬的故事讲了下，侧重点是高佬与一个乡里女孩的爱情故事。
胡晨阳笑道：“那天，我去高佬家，看到了高佬的老婆，个子比较小，一米五的样子吧，而高佬有一米八五，这时，我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画面，年轻时的高佬和吴玉仙在一起拥抱，是不是有点像老君山上那两棵树啊？”
这时，乔树军也想起了老君山上那两棵树，名字就叫《拥抱》。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还是乔树军先开口道：“晨阳，快过年了，你是回家过年，还是在乡里过年？”
胡晨阳道：“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我会在家里，初二返回。”
“初二返回？这是急着给谁拜年吗？”
胡晨阳笑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早点回到乡里，心里更踏实。”
“嗯，这说明，你已经以冠城乡为家了。”
“应该的。”
“还记得吗？去年过年前，我跟你约了一篇稿子？”
胡晨阳笑道：“树军姐，我想利用过年的空闲时间，帮乡里的陶瓷厂整理一个宣传文案。”
“好吧。”这家伙，都不给她机会开口啊。
乔树军迟疑了一下，道：“我每年的春节，都是在京城过的，今年也是。”
“京城？”
“恩，我外婆在京城。”
“京城，很冷吧？”
“还好，室内有暖气，北方的空气也干燥，不像我们南方，阴冷潮湿，是真的冷。”
胡晨阳道：“我们乡下都烧木炭火，屋子里也没那么潮湿。”
两人就这样随意闲聊天，一个说京城，一个谈乡下；一个说暖气，一个说炭火，好像也能说到一块？
细想想，两人看似各说各话，其实都有些潜在的意思。
乔树军的意思是，我是乔光荣的女儿，我外婆在京城，这些都告诉你了哈。
胡晨阳的意思是，我家在乡下，我就是一个山牯佬哈。
然后，胡晨阳道：“树军姐，以前，我在县委办的时候，春节前，经常要跟着领导去走访慰问老干部，为了哄老干部开心，我都要事先准备几个段子，还得是老干部没听过的段子，没办法，我就自己瞎编了一些段子，想想也蛮好玩的。”
乔树军笑道：“是吗？我能不能享受一下老干部待遇啊？”
胡晨阳道：“好吧。说是有一位省里的领导，喜欢拿下面干部的名字即兴发挥。有一次，领导来我们县里调研工业园区，汪书记和高书记陪同。领导说，汪书记名字不错，国本，国之根本。然后，高书记的名字也不错，明亮，心明眼亮。然后，考察一家韩国企业时，这位韩国老板姓全，叫全在朴。领导照例又要发挥一下，嗯，名字不错，全在朴，嗯，全在朴，你们看，人家韩国人，一个个都很、很闷骚啊！”
乔树军笑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位领导，后面是你编的吧？”
说笑了一阵，胡晨阳道：“树军姐，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乔树军笑道：“嗯，也祝你一切顺利，新年快乐！”
……
胡晨阳是十一月来冠城乡上任的，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春节一天天逼近。
今年这个春节对胡晨阳来说，压力很大！这个年怎么过，乡里的干部群众都眼巴巴看着呢。
新班子上任才几个月，事情是做了不少，经济上也有些起色，但毕竟只有几个月，家底太薄啊。
穷也要过年，常言说，“叫花子也有三天年”呢。
年前有夏才生关照，挤占、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算是补发了。乡财政所长刘向阳建议少补发一个月工资，留点钱给县里领导和各部门送点礼，如有结余，再给乡里的干部搞点福利。
胡晨阳却是不同意：“先发工资。农民工都要结清工资回家过年呢。”
大家拿到了盼望已久的工资，还是蛮高兴的，都说新班子到位以后，做了不少事，大家的收入基本上有保证了。
当然，也有些人是永远不会知足的，拿到了工资，又希望乡里再搞点过年的福利，“最好是发钱”。
“搞福利”，钱在哪？又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
其实，还不光是搞福利，还有一件事也是必不可少的：去县里“走动”，其实就是送礼。
胡晨阳很清楚：给县里送礼以及给乡里的干部搞点福利，两件事要都办成了，那大家没话说，只要有一件事没办成，或者办得不满意，都有人骂，甚至会有别的想法。
问题是：乡里哪还有钱？
万钢、蓝小凤都为胡晨阳着急，私下里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胡晨阳了。
胡晨阳微笑道：“没钱就不送呗，反正大家都知道冠城乡穷得露卵。”
蓝小凤还是有些不信：“真不送啊？”
“我也想送，”胡晨阳两手一摊，“哪有钱？要不，我们三个今天晚上把信用社抢了？”
蓝小凤跟万钢交换了一下目光，这才道：“胡乡长，有件事没跟你和刘书记说：乡里还是有点‘小钱柜’的。”
私设“小钱柜”，这种做法虽说是不允许的，但只要不是太过分，不是少数几个人私分，而是用于公家办事，或者搞些集体福利，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这个小钱柜是前任班子搞的，一直是在蓝小凤手里掌管，可见蓝小凤还是比较受王冬生信任。
不过，“小钱柜”的钱也并不多，只有区区五万元。
“五万？”胡晨阳道，“少是少了点。”
“你还嫌少？”蓝小凤道，“本来是要‘干塘’的。”
“干塘”，意思是把鱼塘里的水抽干了，好抓光鱼塘里所有的鱼虾，用在这里就是私分“小钱柜”。一般，某个单位或者部门换了新领导，都要“干塘”，道理很简单：前任领导可不想把自己手上搞出来的一点钱留给下一任。
所以，胡晨阳就有点奇怪：“那又为什么没有‘干塘’？”
蓝小凤道：“是王书记不肯，这几万元，本来是要付‘设计费’的。前年，王书记私下请了县里的工程师给我们勘察、设计了一个修路方案，结果，县里不同意修路，设计费也一直拖着没给人家，王书记的意思，实在不行，就用小钱柜的这点钱付设计费了。”
万钢道：“路没修成，还要付设计费，真他娘憋气。”
胡晨阳想了一下，交待蓝小凤：“小钱柜的钱全部‘干塘’，一分钱都不准留，把老书记和刘国辉的名字加上去，刘书记和我就算了。”
蓝小凤就有些惊异，道：“你和刘书记都不参与？”
胡晨阳道：“我和刘书记都是后来的，不能揩这个油。”
其实，到县里“走动”的事，胡晨阳心里有数，他还有后招，暂时没跟大家说。
岳成龙投资陶瓷厂五千万，属于招商引资，按有关政策可以得到县里的奖励，具体按什么标准奖励，这个要看能给当地带来多少财政税收。
夏才生给县经贸委和财政局都打了招呼：“冠城乡陶瓷厂那笔招商引资，要按规定奖励他们，就高不就低吧，年前就给他们兑现。”
县经贸委只是负责核实、认定招商项目和实际到位金额，财政局才是关键，县财政局长康永胜表示，年前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兑现奖励有点困难，等年后吧。
胡晨阳心道：年后怎么行？就等这笔钱过年呢。
胡晨阳把乡企业办主任阿炳叫来，交待了他一番，两人一同去了县里，赶到县里时，天也黑了，车子停在城东，康永胜的家也在城东，离陈长贵家的二层楼小院并不远，阿柄两手拎着些土特产，跟着胡晨阳进了康永胜家。
出来开门的是一中年女人，认识胡晨阳，道：“哎呀，胡乡长来啦？请进，请进。”
胡晨阳一拉阿柄，两人先进了屋子，赶紧把门带上，但也不往里走，胡晨阳问道：“嫂子，康局在家么？”
“在，在。老康，胡乡长来了。”
康永胜这才出来，招呼道：“胡乡长啊？请坐，请坐。”
胡晨阳坐下后，道：“康局，我今天在县里办事，太晚了，就不回去了。也没什么活动，想跟康局切磋切磋。”
“切磋什么？”
“打炸弹啊。”胡晨阳道，“听说康局打炸弹是高手，我今天特意带了个高手来。”说罢，胡晨阳一指阿炳：“这是我们乡企业办主任阿炳。”
“哦，你好。”康永胜这才跟阿炳握了个手。
胡晨阳道：“康局，阿炳是员福将，他上任没多久，陶瓷厂的招商引资就成功了。”
“打炸弹是吧？”康永胜心里有数，“三缺一啊？”
胡晨阳道：“什么三缺一，嫂子不是在家嘛。”
其实，胡晨阳早摸清了，康永胜在家里打炸弹，一般都是两口子一起上。
大家简单商定了一下打牌的规矩，重点是带点小彩头。
结果，也就打了两个多小时“炸弹”，胡晨阳和阿炳基本上都是输，阿炳负责掏钱，到最后，阿炳掏钱的手都有些哆嗦。
胡晨阳还拿阿炳调侃：“阿炳啊阿炳，你在乡里打炸弹可是个高手，怎么到了县里就不灵了呢？昨天晚上干了坏事吧？”
阿炳嘿嘿笑道：“搞不赢。”
眼看差不多了，胡晨阳道：“今天就算了吧，改天康局到冠城乡来指导工作，我们再接着搞。”
康永胜笑道：“好啊，下回去冠城乡搞，谁怕谁啊？”
直到走出康永胜家，胡晨阳一句也没提招商引资奖励兑现的事。
上了车，阿炳道：“我去！康永胜两公婆有暗号。”
胡晨阳笑道：“有暗号就对了。他们要不用暗号，那得输到什么时候？早点结束，早点回家睡觉。”
阿炳嘿嘿笑道：“也是。”
第二天，县财政局就打电话通知冠城乡财政所：陶瓷厂的招商引资奖励批下来了，到县里来领。
胡晨阳还拿阿炳开心：“我说了吧，你是个福将。”
随后，胡晨阳再次来到陶瓷厂。
传统意义上的冠城乡陶瓷厂现在已经可有可无了，分出了一部分人还在坚持生产一些老产品，也就是碗、酒坛子什么的。两条新的生产线则属于岳成龙的“宏发陶瓷股份有限公司”，一条是地砖生产线，正在加紧安装、调试；另一条是“雅之冠”生产线，引进的是“瓷都”景德镇的生产线，也在加紧施工。
岳成龙这人有实力，更有魄力，还派了个副总带了一帮子人过来，做事风风火火，很讲究效率，也让冠城乡的人开了眼界，知道了什么叫做“时间就是金钱”。
胡晨阳到陶瓷厂是来找“高佬”的。
一般人都不知道，“高佬”现在拿的是双份工资，除了陶瓷厂给他开一份工资，岳老板每月还另给他开一份工资。
现在的“高佬”跟以前比，简直有点脱胎换骨了，自打认识胡晨阳，又得玄青道长传授“推云掌”，身体好了，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玄青道长和胡晨阳都很感激。
胡晨阳道：“高佬，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
“高佬”道：“你跟我还客气？”
胡晨阳道：“是这样，陶瓷厂招商引资，资金也基本到位了，县里同意给我们奖励，最应该奖励的就是你。一起二十万元，我打算给你十万。”
高佬吓了一跳：“啊？这么多啊？”
胡晨阳微笑道：“冠城乡难得在招商引资上有重大突破，也离不开县里领导的全力支持，所以，我们也应该感谢县里的领导，你说是不是？”
“是，是，应该的。”高佬还有些晕，“就是给我十万太多了吧，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什么事也做不成，陶瓷厂也不会有今天。”
胡晨阳一摆手：“我的事不要提。那就这样，给你十万，争取过年前拿到手，让玉仙嫂子也高兴一下。”
高佬道：“十万元我们一人一半。”
胡晨阳故意扳着脸道：“什么意思？乡里奖励你，你又奖励我？你是我领导？”
高佬嘿嘿笑道：“我一个人拿，心里不安。”
胡晨阳道：“其实你也拿不到十万，还要请客的。”
高佬忙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送走胡晨阳，高佬心里异常感动，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眼泪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