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冠城乡，我来了(下)
陈一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着公文，他还有个习惯性动作:时不时地将额头上稀疏的头发抹向一边，这样会显得额头不是那么“秃”。
注意到陈一民抹头发的动作，胡晨阳也是有些好笑，当然，也有些同病相怜，搞文字工作的，掉头发是常态，也是“标配”。
陈一民呢，偶尔也会看胡晨阳一眼，心里也是有很多感慨。
在县委、县政府这帮秘书中，胡晨阳是最拔尖的，也是最倒霉的，然而，也不过大半年时间，胡晨阳又神奇般地站立起来了。
县委常委会上，陈一民担任会议记录，目睹了整个过程，可以说，这是李诚彬出任县委书记以来的一次“完胜”，很经典！陈一民也从中感悟到了一些东西，杨文远的失败，说穿了就是三个字：“不明智”！
为什么这么说呢？胡晨阳的能力、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夏才生替胡晨阳说话，并不完全是他个人的意思，也代表了县里不少干部群众的心声，这样的人才，长期弃置不用，甚至还有意打压人家，是很不公平的，前一次常委会上，周桂丽否定胡晨阳的话，就让许书记抓住了，好在孙主任及时化解了尴尬的气氛，也为后来的“大变脸”留下了余地。
更妙的是，李书记通过支持夏才生、彭力建，用两个乡长的职务，确保了两个乡党委书记人选完全按照李书记的意图得以通过，同时又照顾到了夏才生和彭力建，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而杨文远那边，输得找不着北了。
这才是官场智慧啊！陈一民觉得，李书记厉害，老谋深算，关键时候出手，连周桂丽在上次常委会上近乎愚蠢的表现，都成了麻痹对方的好戏了。
陈一民原来是县化肥厂工人，爱好写点东西，发表过几篇小通讯、小散文，有了点小名气，加上跟孙安银有点远亲，借调到县政府搞文字工作，后来才转正、转干。刚调到政府办时，县政府笔杆子好一点的，也就是林青了。陈一民很是虚心地向林青求教，结果，林青总是借口有事，不肯指点他。后来，陈一民就自己收集、阅读以前的材料，多写多想，反复琢磨，慢慢悟出了一些东西。
这些年来，陈一民收集了不少胡晨阳写的文章和材料，细读之后，从内心感到心悦诚服，他也是搞文字的，深知其中的甘苦，做秘书的，搞几篇像样的文章，不是太难，难就难在要常写常新，那是真难啊，陈一民的头发就是这样熬掉的。
虽然由于复杂的人际关系，陈一民不可能过多的接触胡晨阳，更不可能像文涛那样大大咧咧地叫胡晨阳“大哥”、“师父”，但陈一民可以通过细读胡晨阳写的材料，体会他的写作思路和思考方向，并因此而受到启发。
这有点“偷师学艺”的意思，却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所以，陈一民在写作上的进步也是明显的，得到了李诚彬的认可。
当然，跟胡晨阳还是不可比，尤其是今年以来，胡晨阳连续在《赣源组工》和《赣源政报》上发表文章，那些文章，陈一民都细读过了，真是好！
……
等了十来分钟，李诚彬亲自送刘章权出来了。胡晨阳连忙站起身来，与刘章权握手，刘章权道：“晨阳，情况有变化，我现在就要赶回葛山，下午要办移交。”
胡晨阳道：“好，那我们再联系。”
送走刘章权，李诚彬在返回办公室时，道：“小胡来啦？进来坐。”
胡晨阳跟着进了李诚彬办公室，先敬了支烟，李诚彬接了，胡晨阳又顺势给他点了火，动作、表情都很自然，然后才在李诚彬面前坐下。
在李诚彬面前，胡晨阳的态度是谦恭的。然而，李诚彬总觉得，胡晨阳的这种谦恭，是装出来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时间观察了。
李诚彬微笑道：“小胡，马上要到乡镇工作了，有什么想法？”
胡晨阳道：“首先就是感谢，感谢李书记和县委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会努力工作的。”
“恩，”李诚彬点点头，“机会确实难得，甚至可以说，只有一次。”
胡晨阳神情一凛：“我明白。”
“明白就好。”李诚彬道，“这次干部调整，我是顶着很大压力的。刚才，我找刘章权谈话，有几句话，说得比较重，什么话呢？县里给你们的时间不多，半年之内，如果冠城乡的面貌还没有明显改观，县委可能不得不再次调整冠城乡领导班子。”
这话确实说得很重！
明天就要下去宣布班子了，深夜，胡晨阳还在整理东西。房间暂时还保留着，胡晨阳只需要选择性地带些东西下去，主要就是换洗的衣服和一些书了。
电话响了。
这么晚了，谁还来电话？
胡晨阳拿起话筒：“喂？”
“晨阳？是我。”
胡晨阳一下就听出了，是高明亮的声音！
胡晨阳心情就很是复杂：“高书记？”
“恩。听说，你要下去当乡长了？”
“恩，冠城乡。”
“冠城乡，条件是差了点，但也容易出成绩。”
“是。”
“跟谁搭档？”
“刘章权，原来葛山乡的乡长。”
“恩，刘章权是个聪明人，不过，这个人路子比较野。”
胡晨阳“哦”了一声：“我想，当务之急就是多做事，尽快把冠城乡经济搞上去。”
“恩，多做事。好。”
“高书记你还好吧？”
“我？我老了，无所谓了，呵呵。”
“您还不老。”
“夏才生不错。”一句“夏才生不错”，说明高明亮对新峡的情况相当清楚。
胡晨阳道：“夏县长是个愿意干实事的人。”
“恩，你知道么？汪书记其实一直在关注你。”
这又是在暗示？
胡晨阳道：“我听许书记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不相信？”高明亮有些意外。
“也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恩，这就是汪书记做事的风格了，越是大领导，越是这样，所谓‘天威难测’。”
“是吧？”
“恩，晨阳，我现在想明白了一件事。”
“哦？”
“你、我都做错了一件事，所以，汪书记才会这样对待我们。”
“什么事？”
“就是你跟陈小旋的事。”
胡晨阳一听就明白了：“这样啊？”
高明亮道：“甘新国当过几年新峡县委书记，是有些根基的，陈长贵、杨文远都是他的人，如果争取到了陈长贵，工作上可能会少一些阻力。但是，我事先没有请示汪书记。可能，汪书记误会了。连带着，对你也有影响。”
胡晨阳心情很是复杂：“那现在，误会应该消除了吧？”
“对你来说，应该是消除了，你被陈长贵扫地出门了么。对我来说，不知道汪书记是怎么想的？”
高明亮这个电话，让胡晨阳想了很多，也知道了，领导的心机有多深……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这是胡晨阳和乔树军都很喜欢的一句话。
今天的太阳，尤其是新的，因为，胡晨阳要上任了。
胡晨阳先是在县委办公楼前等候刘章权。
这几天，胡晨阳对刘章权做了一些了解，听说刘章权酒量、烟瘾都蛮大，老婆原来是粮管所职工，现在跟人合伙搞了个粮油加工厂，效益还可以。还听说刘章权在乡里盖了栋四层楼的房子，这个算是不错的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刘章权这人搞到了钱，且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不像有些机关干部，比较古板，守着几个工资过日子，日子越过越紧，眼见别人的日子越过越好，却又后悔，心态也越来越不好。
八点半不到，刘章权就赶到了县委，而且，葛山乡来了六辆小车，都是来送刘章权的，可见刘章权在乡里人缘不错。这些人有的是乡里的干部，有的是煤矿老板，贺新红也来了。
胡晨阳也很亲热地与葛山乡来人一一握手，这个姿态是必须的，刘书记的朋友，就是他胡晨阳的朋友。
对胡晨阳的这个举动，刘章权同样也很满意。心道：“胡晨阳就是胡晨阳。”
贺新红其实也很想见见胡晨阳，她穿着一件红色外套，依然戴着眼镜（看来是从此不打算摘了），因为当着这么多人，贺新红也只是跟胡晨阳握了握手，但握手时很是用力，然后，又跟众人一道，开始跟刘章权话别。
贺新红道：“刘书记，过一阵子，我去冠城乡看你。”
“好！”刘章权笑道，“新红，一定要来哈。”
胡晨阳也在一旁笑道：“欢迎大家来冠城乡！”
……
县委书记李诚彬、常务副县长夏才生和组织部副部长解国璋一道去冠城乡宣布班子。
刘章权坐进了李诚彬的车，胡晨阳、解国璋则坐进了夏才生的车，这也是很自然的事，现在，大家都把胡晨阳当成了夏才生的人。
对胡晨阳能当上冠城乡乡长，解国璋也是高兴的，不但他高兴，县里那些得到过高明亮重用的人，也都认为这是件好事。在他们这些人中，胡晨阳是处境最难的，他都能被重用，这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也得到了启示：只要扎实工作，干出成绩，还是有机会的。
出了县城十来里路，往左一拐，路就窄了许多，虽然还是柏油路，但已经有些破损了。车就开始有些颠簸了。
车一颠，夏才生就打起了瞌睡。解国璋也就闭目养神。
都知道冠城乡酒风彪悍，还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吧。
胡晨阳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有经验的都知道，这个位置两边不靠，一路颠簸，想打个盹都不成，后面还有几十里山路呢。
文涛坐在司机身边，不时回过头来看后面一眼。他也很感慨，即使高明亮不下台，也未必现在就会把胡晨阳放下去当乡长吧？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冠城乡。
夏才生道：“‘要想富，先修路’，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胡晨阳道：“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路越往里面走，就越狭窄；越往外走，就越宽敞。我们冠城乡的根本出路是走出去。”
夏才生哈哈一笑：“胡乡长说得不错！”
刘国辉已经去葛山乡上任去了，王冬生带着乡里的干部在乡政府门口迎接县里领导，王冬生早就有退居二线的准备，拖到现在，没什么不满意的，而且，刘国辉没能接书记，也让他比较高兴。
当县里的车到达时，王冬生一声令下，放起了鞭炮。
听到鞭炮声，胡晨阳有些激动，暗道：“冠城乡，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