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麻烦事(上)
在新峡县，胡晨阳有一位“忘年交”，县文化馆退休干部宋麟庐。
胡晨阳与宋麟庐老人的交情，是从编印《新峡县志》开始的。
“县志办”是个正式机构，但正式人员却没有几个，主要就是起个召集和协调作用，要编《新峡县志》了，县里下个文，召集全县各单位、各部门开会，组织他们分头撰写与本单位、本部门相关的内容，交“县志办”汇总、筛选和审定。
几年前，胡晨阳身为县委办副主任，也是《新峡县志》编委之一，认识了《新峡县志》的资深编委宋麟庐老人，胡晨阳很是佩服老人的博学，虚心求教了不少问题，两人很投缘，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交。
宋麟庐家里有三个女人，分别是老伴、女儿和外孙女。女儿宋志敏是“新峡一中”老师，教数学的，女婿吴传明原在县建委，后来辞职下海，现在“连港特区”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据说年收入上百万。
外孙女叫吴依然，没考上大学，只读了个中专，幼师专业，分配到乡里的小学做老师，没干多久就自动辞职了，现在成了“无业游民”。吴依然敢辞职，其实是得到了父亲支持的，原话是：“干得不开心，那就辞职吧。”当然，吴传明在老婆面前是绝对不承认他支持女儿辞职的。
就是这个“无业游民”吴依然，“一不小心”给胡晨阳惹了点麻烦。
吴依然爱好写作，时常写点小诗歌、散文什么的，有的还在市里的《庐阳日报》上发表过，就此还赢得了一个“美女作家”的称号。因为是美女么，文字上的要求也就不能那么高。
最近，“美女作家”吴依然对“信耶稣”有了点兴趣，所谓“信耶稣”是当地人的一种说法，其实就是天主教会，但吴依然并不是真的“信耶稣”，她只是好奇加好玩，也有点了解社会、体验生活的意思，就约了两个玩得最好的“闺蜜”星期天一同去“做礼拜”。
如果吴依然老老实实去正规教堂做礼拜，那也不会给胡晨阳惹来麻烦，偏偏她去的是未经政府批准的场所。
这两年，“信耶稣”的人增加得比较快，教友们互称“兄弟姐妹”，信教的人多了，县城唯一的教堂就显得有些拥挤，这是其一；其二，新峡县被赣江一分为二，县城是在河东，河西的“兄弟姐妹”们要来县城做礼拜还得坐轮渡过来，很不方便，遇到洪水季节，更是来不了。于是，“老教堂”便向县宗教局打了报告，申请在河西增加一处新教堂，但是，暂时没有得到批准。其实，县里也没权批，得上报市里、省里审批。
问题是，县里压根就没向上面报批。这跟宗教局局长郭林生的态度有关，他对于高明亮让他当宗教局长是有意见的，工作上就有些消极，对于这种增设宗教活动场所的事情，没太当回事。
就因为拖着没办，有些“兄弟姐妹”就采取了自发行动，将河西一位教友家当成了临时教堂或者说是“新教堂”。
吴依然她们去过几次县城的老教堂，后来听说河西还有一个“新教堂”，便也想去看看。
这个星期日，吴依然、范利君和陶莉莉便是坐轮渡去了河西的“新教堂”，其实，这就是一户普通人家，在河西盖了栋二层楼的房子，主人是位大妈，也是“信耶稣”的，主动提出要把自家的房子作为临时“教堂”。
在这里“做礼拜”，比在河东那个教堂可就简单多了，也没“牧师”，就是一位比较资深的教友领着大家读《圣经》，唱《圣歌》，差不多就收场了，然后便是大妈们聚在一起议论家长里短。
做完“礼拜”，吴依然便有些兴味索然，在回去的轮渡上，恰巧杨县长的车也在过轮渡。当时，杨县长在车上没下来，秘书林青却下了车，因为他认识范利君，跟范利君的老公王存亮关系还不错。
林青过来跟范利君打招呼，范利君便将吴依然和陶莉莉介绍给了林青。
林青面色白净、戴一副黑色宽边眼镜，额头上皱纹很深，还有点前秃，看起来有三十五岁左右。
其实，林青也就三十二岁，面相要老一点。
范利君故意捧林青：“星期天，林主任还在干革命工作啊？”
林青道：“县长不休息，我哪能休息啊？哎，你们这是去哪玩啊？”
范利君道：“去教堂看人家做礼拜。”
林青有些奇怪：“河西哪有教堂？”
范利君道：“也不是正式的，就是一些大妈懒得过河，就在河西凑合一下。”
“你也信耶稣？”林青问范利君。
范利君是在税务局工作，属于公务员，赶紧否认：“没有，我们不信，我们都不信，就是好玩，参观一下。”
“哦。”林青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县里，林青便跟范利君联系，打听吴依然的情况。
范利君听了就笑：“林主任，你是不是看上她啦？”
林青也没否定：“很漂亮，气质也不错。”
“那当然！人家还是个才女。不过，她眼光挺高的。”
林青“恩”了一声，“她在哪上班啊？”
“她啊，无业游民一个。”
“啊？”
“她中专毕业，分在乡里教书，去了一个礼拜就不干了。反正她家有钱，她爸爸在特区搞建筑设计。”
林青就“哦”了一声，心想既然她好歹有个中专文凭，帮她安排个好点的工作应该不是问题。
几天后，范利君给吴依然打来了电话，约她吃饭。
吴依然道：“好啊，把莉莉也叫上。”
范利君却有些迟疑：“莉莉就算了吧？”
“什么意思？我们两个吃独食啊？”
“不是，是有人想认识你。”
“谁啊？”
“前两天你还见到他了，就是在渡口见到的那位县长秘书，林主任。”
“他啊？”
“恩，人家林主任对你可是动了心啦。”
“范利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当官的没什么好感。”
范利君道：“当官的跟你有仇啊？哎，我可是替你答应了啊，就算是给我一个面子，你也得去。”
“看你的面子，饭就不吃了，喝杯茶吧。”
范利君连忙答应：“好好好，我来安排。”
晚上七点多了，吴依然的身影才出现在“仙都茶楼”，范利君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候，见了吴依然，一把拉住：“依然，林主任在里边等你呢。”
两人进了茶楼，吴依然注意到，茶楼里面的雅间都是用茶命名的，什么“龙井”、“大红袍”、“铁观音”之类的，来到一个名叫“碧螺春”的雅间门口，范利君道：“就这了。”
吴依然看看门口的“碧螺春”三个字，感觉有点刺眼，一个“春”字，仿佛是讥讽那些在此“相亲”或是谈恋爱的人，有“思春”的意思。
范利君道：“发什么愣？进去啊！”说罢，扭开门，推着吴依然一道进了雅间。
林青招呼道：“两位美女，你们好！”
吴依然是美女不假，范利君可是长着一张长条脸，小眼睛，脸上还有雀斑，原本是班上最丑的女生之一，现在居然也享受“美女”称号了。
“俗！”吴依然在心里做出了点评。现在，流行见人就称“美女”，叫多了，叫滥了，美女就不值钱了，真正的美女也跟着贬值了。
服务员问：“你们好，请问上什么茶？”
吴依然问：“你们这里既然叫‘仙都茶楼’，有没有老君观的茶叶啊？”
服务员道：“老君观的茶？这个……还真没有。”
吴依然知道老君观的茶叶，是因为前不久胡晨阳送了一包老君观的茶叶给她外公，外公喝了赞不绝口。也很珍惜，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舍不得多喝。
吴依然不信，这年头，还有“有钱买不着”的东西？我买给你看看？结果，吴依然跑遍了整个县城，还真是买不着。
林青道：“老君观的茶是吧？行，哪天我帮你搞一点。今天就喝碧螺春吧？杨县长他就最喜欢碧螺春。”
三句话不到，就把县长抬出来了！吴依然心里就又低看了林青几分：“此人不但俗，还相当势利。”
范利君道：“行啊，就碧螺春吧。”说罢，起身道：“哎呀，我家里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你们才子佳人慢慢聊。”也不等两人起身相送，就出去了，反手把门带上。
吴依然脸上很光洁，长发披肩，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挺拔的鼻子。个头有一米六的样子，作为南方女孩这已经算是高的了。上身穿着一件心领的红t恤，略显紧，因为紧，却更凸显身材的丰满。下身则是一条白色休闲裤，这种红与白的搭配，看似平常，却显示了青春玉女的自信。
林青想：“真是个尤物啊，不比陈小旋差啊。”
吴依然主动问道：“听说你是县长秘书？”
“对，我跟了杨县长三年多了。杨县长能力很强，他以前给市委甘书记当过秘书。”林青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暗示：但凡给领导当秘书的人，前途无疑是远大的。
吴依然点点头：“那你肯定认识胡晨阳？”
林青就有些意外：“胡晨阳？当然认识。县委、县政府机关，没我不认识的，呵呵。”
吴依然又问：“那你和胡晨阳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林青心里冷笑，也有些不爽，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你认识胡晨阳？”
吴依然道：“谁不认识胡晨阳啊？怎么，我不应该认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