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慧眼（下）
乡里的王书记和蓝主任晚上八点多钟才从乡下赶回来，到“红光旅社”看望了乔树军一行，王冬生跟胡晨阳握手时，依然称他为“胡主任”，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冬生五十多岁，老资格的乡镇干部，以前跟高明亮关系还不错。
冠城乡的班子年龄偏大，经济发展又在全县垫底，本来是要调整班子的，但是在人选上，县里没达成一致，高明亮其实另有想法，正好借口意见不统一，暂缓调整。
现在，刘国辉觉得自己接任书记的希望大增，在乡里说话也硬气多了，而王冬生也知道自己快到站了，有些事，也由着刘国辉去折腾，懒得管了。
王冬生很支持种茶树，还说：“大多数村主任也觉得种茶树好，还有的村提出想借这次机会，砍掉一些湿地松，改种茶树，就是怕县林业局干涉。”
胡晨阳道：“有些事，村里做主，做就做了。”这句话，胡晨阳在刘国辉面前，是不会说的，但在王冬生面前，他愿意说。
王冬生道：“就怕刘国辉到县里告状啊。”
听他这样一说，胡晨阳也是摇头。
乔树军也听出了一点意思，不过，没有作声。
王冬生道：“刘国辉主张办洗碗巾厂，还想让他小舅子当洗碗巾厂的厂长呢，乡里的藤器厂，就是他小舅子搞垮的。”
王冬生话里话外，还表达了一层意思：刘国辉早就想搞洗碗巾厂，好让他小舅子当厂长，但王冬生他们不同意，现在，刘国辉就是想借省委组织部扶贫赞助的由头，把洗碗巾厂搞起来。
王冬生当着工作组的面说这话，可见班子本身意见就不一致，而且也不团结，这其实也是提醒工作组，要注意刘国辉搞小动作。
乔树军他们听了，也是有些无语，“一不小心”，工作组还差点成了乡里某些人谋私利的工具。
后来，王冬生又到胡晨阳房间坐了会，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人就各坐在一张床上。
王冬生这时候才道：“晨阳，不容易啊！”
胡晨阳自然听懂了这话，道：“会好起来的。”
王冬生道：“唉，高书记也是，早应该把你放下来，先当乡长，再接书记，多好。”
胡晨阳无语，现在不要说乡长书记，就是副乡长都做不成了。
在另一间房间，妇女主任蓝小凤很快便跟乔树军他们混熟了。
蓝小凤三十多岁，人长得不错，但最醒目的是她的胸部，极其饱满，让葛科长都差点失态。
真没想到，这个省级贫困乡，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位“波霸”。
高小洁道：“小凤姐，听说你姓蓝，我还以为你是男的呢。”
蓝小凤笑道：“我们家在凤凰岭，是少数民族，畲族，全村人都姓蓝。”
乔树军“哦”了一声：“听胡晨阳说过，凤凰岭出茶叶？”
“对，”蓝小凤道，“我们凤凰岭不但出茶叶，野鸡也特别多，哪天去我们凤凰岭，打几只野鸡招待你们。”
高小洁高兴道：“那好啊。”
蓝小凤道：“上次说搞个洗碗巾厂，我也不好反对，不过，种茶树确实比搞洗碗巾厂要好！”
乔树军道：“这还是胡晨阳建议的。”
蓝小凤道：“你们真聪明，把胡晨阳拉到工作组来，他脑瓜子好用。”
第二天，乡里召开会议，研究扶贫措施。
乡长刘国辉再次提出：“我还是建议搞洗碗巾厂，三、五万元就可以了。种茶树当然也不是不好，就是太麻烦了，太麻烦了。”
紧接着，副乡长魏立民也道：“我也同意搞洗碗巾厂，就是不搞洗碗巾厂，也可以考虑搞个什么其他的项目，种茶树是很麻烦，不好操作。”
王冬生问道：“乔处长的意见呢？”
乔树军却道：“胡晨阳，你来解释一下，我们工作组为什么主张种茶树？”
“好。”胡晨阳道，“先说办洗碗巾厂，听说投入三、五万元就可以搞起来，问题是，搞起来以后呢？这种小作坊式的企业年产值能达到多少？产品有没有竞争力？有没有市场？有没有销售渠道？能不能长期生存下去？”
胡晨阳一连串的设问句，把大家都问住了。
胡晨阳接着道：“再说种茶树。冠城乡的茶叶不错，县委、县政府每年都要采购冠城乡的茶叶，对吧？工作组建议种茶树，不光是扶贫，不光是输血，更希望‘造血’，希望乡里以此为契机，把种茶树这件事当成发展特色农业的一个重要举措，尽可能扩大种植规模，希望几年之后，这些茶树真正能起到帮助农民脱贫致富的作用。”
蓝小凤第一个表态：“我完全同意工作组的意见，乡里就应该组织农民多种茶树。”
接着，其他几个乡党委委员、副乡长也表态同意种茶树。
王冬生道：“我也同意种茶树，这件事就算通过了。下面，就研究如何组织农民多种茶树……”
王书记定了调子，接下来，就是研究具体的措施了。
落实了扶贫措施，乔树军心里踏实多了，决定回省里落实扶贫资金，她很清楚，乡里虽然没张口说要多少扶贫资金，但从他们希望有个三、五万元办洗碗巾厂，那么，这“三、五万元”就是乡里所希望得到的吧？其实，组织部哪有钱扶贫？无非就是想办法到企业去拉赞助了。
就在工作组与乡里的领导握手告别时，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冲到胡晨阳面前，骂道：“你就是胡晨阳吧？你凭什么反对搞洗碗巾厂？”
胡晨阳愣住了。
那人却还在继续骂：“冠城乡的事，要你多什么嘴？你算老几？你以为高明亮还在台上啊？”
这时，乡里的干部才反应过来，拉开那人。
王冬生骂道：“杜福绿，你喝了猫尿啊？”说罢，又看了刘国辉一眼：“老刘，你什么意思啊？”
原来，这个名叫杜福绿的人，正是刘国辉的小舅子，原本想当洗碗巾厂的厂长，现在，洗碗巾厂搞不成了，他的厂长自然也泡汤了，听姐夫说是胡晨阳坏的事，这才跑来辱骂胡晨阳。
刘国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推了杜福绿一把：“吵什么吵，滚，滚，滚！”
乔树军很严肃地地问：“王书记，这是怎么回事？”
王冬生解释道：“这个人是刘乡长的小舅子。”
乔树军听了，看了刘国辉一眼。
刘国辉尴尬地道：“对不起啊，乔处长。”
乔树军却又看看胡晨阳。
胡晨阳勉强笑了笑：“算了吧。”
葛科长严肃地道：“乡长小舅子辱骂工作组，这事我们要向县委反映。”
刘国辉一听，脸都白了。
到了县里，乔树军他们跟周部长汇报了挂点情况，表示要回省里尽快落实扶贫资金，同时也肯定胡晨阳的表现，对县里的支持表示感谢。
不过，乔树军并没有提杜福绿闹事的事。
乔树军注意到，当她说到胡晨阳的表现时，周桂丽装作没听见。
乔树军离开新峡县之前，感谢胡晨阳对工作组的支持，还告诉他：“你那篇稿子，争取下期登出来。落实了扶贫资金，我们马上返回新峡县。”
葛科长与胡晨阳握手时，说了句“会好起来的”。
高小洁则鼓励道：“胡晨阳，加油！”
这些，都让胡晨阳感到温暖。
……
送走乔处长他们，刘国辉马上给周桂丽打电话，开口就道：“周部长，我刘国辉啊，请问，胡晨阳是不是调到你们县委组织部了？”
周桂丽一愣：“你什么意思啊？”
刘国辉道：“那他怎么陪着省委组织部的同志下来啊？”
周桂丽道：“那不是挂点扶贫吗？我和解部长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啊？”
“那也不应该让胡晨阳陪他们啊，”刘国辉道，“这个胡晨阳，尽出馊主意。”
“怎么了？”
“本来跟工作组说好了，帮我们搞一个洗碗巾厂的，结果搞成了种茶树，这个馊主意肯定是胡晨阳出的。”
周桂丽道：“种茶树也未必就是馊主意吧？另外，我要跟你说清楚，胡晨阳不是我要让他参加工作组的，是乔处长点名要他参加的，也是李书记同意的。”
“反正我不欢迎胡晨阳来冠城乡，我不作兴他！”说罢，刘国辉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周桂丽来到李诚彬办公室，把刘国辉打电话的事说了一下。
李诚彬道：“刘国辉这是借题发挥。”
周桂丽明白了：“他想接书记？就他？”
李诚彬沉吟了一下，道：“冠城乡调整班子的事，上半年就算了，下半年再通盘考虑吧。”
“好。”
李诚彬道：“下次乔处长他们来，还是让解国璋陪他们下去，胡晨阳就算了。”
“好。”
周桂丽回到组织部，把李书记的意思跟解国璋说了。
解国璋在心里为胡晨阳叹息了一声，可也没办法，只有等乔树军来了再说了。
……
乔处长他们暂时回省里去了，胡晨阳似乎又回到了“挂起来”的状态，但他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心态好多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与省委组织部“失之交臂”，而现在却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胡晨阳还是难受，有一种“泣血”的感觉。
所谓“造化弄人”啊。
但是，自己不能垮！不能辜负乔处长他们对自己的希望。
想到乔树军，胡晨阳真的是很感激。
这让他想起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女人最大的美德，是慧眼识人。
胡晨阳觉得，乔树军就有一双慧眼。
真希望早点再见到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