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慧眼（上）
伍冬妮说不过树军，只是埋怨：“个人的事，也不抓紧点，还有心思挂点。”
乔树军道：“妈，挂点就挂点，扯到个人问题上干什么？说不定哪天我还挂职去当个副县长呢。”
乔光荣做“和事佬”：“定了的事，就不要说啦，下去挂点是好事，接‘地气’。”
其实，这次乔树军加入扶贫挂点工作组，跟常务副部长刘家麟有关。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叶向鼎在部务会上亲自提议，让刘家麟负责挂点扶贫工作，刘家麟为了顾全大局，并没有反对。但是，此事在部里却是引起了一些议论，有人觉得叶部长做过了头，而乔树军主动要求加入扶贫工作组，就是对刘部长的一种无声的支持。
……
依然是县委书记亲自接待省委组织部工作组，只是，时隔几个月，县委书记却换了人。
新任县委书记李诚彬对乔树军一行很热情，一再表示：“虽然县里的情况有些变化，但是，一定会全力配合省委组织部做好挂点扶贫工作，接待和配合工作还是以县委为主，就放在县委组织部吧，都是娘家人，呵呵。”
陪同乔树军下乡的人，就换成了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解国璋。
新峡县历史上出过一个有名的大才子解缙，也是大明宰相，解国璋就是解缙的族裔，此人话不多，问什么答什么，简洁明了，很有组织干部的风范。
乔树军像是不经意的道：“解部长，胡晨阳现在怎么样了？”
解国璋迟疑了一下，道：“胡晨阳的情况不太好，被‘挂’起来了。”
“挂起来了？怎么个挂法？”
“免掉了他的县委办副主任，也没安排，说是让他去党校学习，也没真的去。”
“哦。”乔树军道，“麻烦你告诉他，他还欠我一篇稿子呢。”
解国璋有些意外，答道：“好。”
到了冠城乡，在与乡里领导商量扶贫措施时，乡长刘国辉提出，请省委组织部帮助筹建一个村办企业，生产洗碗巾的，投入也不多，有个三、五万元就行。
大家觉得这个项目还行，乔树军就要求乡里尽快拿出一个可行性报告，准备带回部里研究。
为不增加乡里的接待负担，乔树军当晚就回到县里，住在县委招待所，吃饭也是在招待所，吃过晚饭后，乔树军再次跟解国璋提到胡晨阳：“解部长，麻烦你告诉胡晨阳，他还欠我一篇稿子。”
解国璋笑道：“行，我这就去找他。”
解国璋是新峡县人，家在怀忠乡，平时也是住在县委宿舍的，说起来，两人都是高明亮手上提拔的，关系还不错，只是，解国璋平时比较低调，圆融，高明亮下台，对解国璋有些影响，但还不至于拿他怎么样。
这些天，胡晨阳成了“寡卵一条”，平时有些来往的人，现在都跟躲“麻疯病”似的躲开他，所谓“世态炎凉”，这时候体会得最深。
所以，胡晨阳也尽量少露面，免得大家尴尬。有时候饭都不去食堂吃，就在房间里泡碗方便面。天黑了才出去透透空气。
解国璋敲开胡晨阳的门，见胡晨阳胡子拉碴的，神情有些憔悴，心情也很是复杂。
胡晨阳并没有请解国璋进去坐坐，而是轻声问道：“解部长，有事啊？”
解国璋点点头：“是这样，省委组织部的乔处长来了，她说，你还欠她一篇稿子？”
胡晨阳苦笑一下：“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写文章？”
解国璋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乔处长住在县委招待所301房。”说罢，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把胡子刮了。”
胡晨阳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暖流。
胡晨阳当然记得，自己确实是答应过乔处长要写一篇文章的，春节期间也挤了点时间构思，标题是《在新的起点上推进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提纲是出来了，架子也基本搭好了，算是完成一大半了吧，但白天老是被陈长贵叫出去喝酒，晚上小旋又来得勤，两人在一块亲热不够，哪还有心思写文章？年后高明亮出事，胡晨阳也面临一连串的问题，写文章的事就搁下了。
乔处长来了，人家还记着约稿的事呢，胡晨阳觉得，这事得有个交代才好。于是，找出未完成的稿子，反复思考之后，慢慢有了点感觉，进入了状态，熬到凌晨二点，勉强算是把文章完成了。
睡了几个小时，县委的干部们都上班去了，胡晨阳这才起来，刮了胡子，用“热得快”烧了点开水，泡了一桶方便面，几口就吃完了，汤都没剩一口，然后又吃了个苹果，算是补充点维生素，回头再把稿子看了一遍，又工整地抄了一遍，抄的过程中又改动了几个地方，觉得还行，拿得出手了。
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才带着稿子去了县委招待所。
乔树军是来挂点的，也没有专门的办公室，就把招待所当成了临时办公室。上午，乔树军跟刘家麟副部长通了电话，汇报了昨天去冠城乡的情况，刘部长表示：“再听听县里的意见，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有没有更好的方案？”这也就是说，刘部长对筹建“洗碗巾厂”这个项目不是很满意。
这也提醒了乔树军，这个所谓的洗碗巾厂，倒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能光听乡里的，至少自己得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要征求一下行家的意见。
放下电话后，乔树军召集葛科长和高小洁开了个会，统一认识。
乔树军道：“刚才我向刘部长汇报了昨天下乡的情况，刘部长好像不是很满意，要我们多听听县里的意见，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葛科长道：“哎，刘部长说得对，我也觉得那个洗碗巾厂太简单了，好像买来设备就能生产，生产了就有销路，哪有这么简单的？”
听葛科长这样一说，高小洁也道：“听他们说得很简单，真要是赚钱，他们早就自己投资上马了，一个乡，不会几万元也拿不出吧？”
葛科长道：“你不要说，这个乡真的是很穷，有的乡干部发牢骚，几个月工资都没发。”
高小洁奇道：“我怎么没听说？”
葛科长嘿嘿一笑：“我也是上卫生间时，正好有两个乡干部在骂骂咧咧。”
乔树军微笑道：“乡里的事，不去说了，我的意思，等他们拿出可行性报告，我们再做些调查研究，看看这个洗碗巾厂是不是真能起到扶贫的作用？”
正说着，有人敲门，高小洁起身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手上还拿着几张材料纸，来人正是胡晨阳。
高小洁还以为胡晨阳是冠城乡派来送报告的，道：“就送过来啦？”
胡晨阳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道：“对，送过来了，乔处长在吗？”
乔树军这时也起身出来了，见了胡晨阳，道：“胡晨阳，你来啦？”
胡晨阳道：“乔处长你好。”
乔树军“恩”了一声：“进来啊。”
胡晨阳这才进了房间。
乔树军对葛科长和高小洁道，“他是我们《赣源组工》的作者，不是冠城乡的。”
葛科长立即道：“那你们谈，我们就不影响你们了。”
葛科长和高小洁出去后，乔树军开始看胡晨阳的稿子，胡晨阳也透出了往日的机灵劲，道：“我给你泡茶。”说罢，还真就给乔树军泡了一杯茶，动作也是相当熟练。泡好茶后，胡晨阳并没将茶递给乔树军，而是放在了沙发茶几上，然后坐下，目不斜视。
稿子不算长，二千多字，乔树军一会就看完了，这才道：“你怎么不给你自己也倒一杯？”
“不用。”
“这篇稿子，可以用。不过，没有上一篇写得好。”
胡晨阳就有些惭愧：“是，昨晚突击写出来的。对不起，我最近状态不好。”
沉默了一会，乔树军突然道：“胡晨阳啊胡晨阳，你是个倒霉蛋加糊涂蛋！”
胡晨阳被乔树军训斥，心里一点也不怨恨，知道乔处长是为自己好。
乔树军道：“你差一点党籍都没了，知道吗？”
胡晨阳道：“我知道。”
“还有些事你不知道。”乔树军道，“本来，很有可能将你调到省委组织部的。”
省委组织部！胡晨阳惊异地看了乔树军一眼。
乔树军道：“我没骗你。我们《赣源组工》，是得到上级肯定和表扬的，部里也准备加强这方面的力量，刘部长让我物色人选，我本来是看好你的，因为你文笔好，科班出身，又有基层工作经验，各方面都很合适，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所以我说，你是个倒霉蛋，高明亮晚几个月出事，你都可能调走，除非你不愿意去。”
省委组织部，怎么会不愿意去？
胡晨阳听了，心里越发难受，没有作声。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乔树军道，“你还年轻，希望你振作点。”
胡晨阳点点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