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还是分手的好（上）
回到家里，陈长贵把白天的事跟小旋说了，小旋大大咧咧地道：“爸，要宣传你们人大，可以啊，我们宣传部笔杆子多的是，还用得着我这个二把刀啊？”
陈长贵笑骂：“你还知道自己是二把刀啊？”
小旋嘻嘻一笑：“让我写也行，反正有胡主任把关。”
陈长贵看了女儿一眼：“高书记点名让你写，又让胡晨阳把关，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有点其他的意思啊？”
小旋一愣：“什么意思啊？”
陈长贵道：“你觉得胡晨阳这人怎么样？”
小旋道：“他啊？他有三十多了吧？老气横秋的。”
“胡说！”陈长贵笑骂道，“他二十七，已经是正科了，他的老气横秋是装出来的，跟县委书记当秘书，不装得老成点，也不行啊。”
小旋嘀咕了一句：“那他挺会装的。”
陈长贵嘿嘿一笑：“人都有装的时候。”
小旋道：“也是。小孩在大人面前装，学生在老师面前装，下级在领导面前装。”
陈长贵笑道：“对么。你在我面前，装得还少啊？”
小旋嘻嘻一笑。
陈长贵这才道：“小旋，你的事，我想了很久，你的条件是好，要跟你姐一样，找个高干家庭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你也看到了，大旋嫁给甘峻，并不幸福，领导干部家里的子女，真正有大出息的，很少！所以，我想来想去，找一个人品好、有前途的小伙子也不错，胡晨阳就很不错。”
小旋道：“我听人说过，他家里是农村的吧？”
“农村的又怎么样？”陈长贵劝道，“一个农村家庭，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这个家庭就不会差，按以前的说法，这是祖上积了德。”
陈长贵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玩的是心机，耍的是嘴皮子，想说服小旋，他有的是理由。
陈长贵看了小旋一眼，又道：“还有一件事，你没听说吗？高明亮是市委汪书记的‘四大金刚’之一，下一步，很可能调到市里去当副市长，甚至可能进常委，高明亮升迁了，胡晨阳也必然跟着他走。今天高书记还说了，市委汪书记都看中了胡晨阳的笔杆子，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这段话，确实打动了小旋。
“你觉得他不错，人家未必就肯呢。”小旋这样说，其实就是愿意了。
陈长贵道：“只要你同意，胡晨阳他哪能不同意？上哪找这么好的？”
做通了小旋的工作，陈长贵觉得，有必要探探高明亮的口气了。
第二天，陈长贵借口向高书记汇报工作，把话题转到了胡晨阳和陈小旋身上。
陈长贵道：“高书记，胡晨阳有二十七、八岁了吧？”
高明亮微笑道：“怎么，陈主任看上了胡晨阳？”
既然话已经挑开，陈长贵也就顺势道：“我主要是觉得小胡这人比较踏实。”
高明亮道：“对，踏实。陈主任看人是很准的。”
陈长贵笑道：“那就请高书记做个月老？”
高明亮也没拿架子，满口答应：“这是好事么，你家小旋也不错，两人都不错！”
既然高明亮答应了，陈长贵也就确定了：高明亮果然是有撮合胡晨阳和小旋的意思啊。
在小旋正式和胡晨阳谈恋爱之前，陈长贵还告知了甘书记，用官场的话，叫做“打招呼”。
陈长贵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甘书记，胡晨阳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小伙子有才，也懂规矩。不过，我就是不太了解市里的情况，不知道小旋跟胡晨阳谈恋爱，会不会不合适？”
其实，甘新国心里明镜似的，笑道：“哎呀，老陈，你想多了，你女儿谈个恋爱，跟市里有什么关系？呵呵，没事，只要你们觉得小伙子不错，尽可以谈，我还希望早点喝到小旋的喜酒呢。”
这以后，胡晨阳还真就跟陈小旋谈起恋爱来了，进展还挺顺利。
……
谁知，世事难料，高明亮不但没当上副市长，还因为老婆背着他收受钱物（这是目前的结论，但未必是最后的定论），县委书记都被撸掉了。
陈长贵自然明白：高明亮出事，说不定是有人利用了高明亮老婆贪财的心理，设了个套，拿到了证据，向上面举报了。而且，这个举报也有精心设计的痕迹，举报人不是向市里举报，而是直接捅到省里。
或许正因为省纪委一杆子插到了新峡县，汪国本权衡利弊，放弃了高明亮？
因为胡晨阳的关系，陈长贵本来是希望高明亮能升上去的。
可惜了！
可惜了高明亮，更可惜了胡晨阳。
在陈长贵看来，胡晨阳对领导忠心耿耿也没什么大错，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连汪书记都放弃了高明亮，你胡晨阳还死心塌地保他，这就叫不识时务。
现在，陈长贵唯一想做、能做的，就是阻止小旋跟胡晨阳再有任何来往。
所以，陈长贵把小旋叫到书房，很是严肃地道：“小旋啊，胡晨阳的情况，很严重啊。”
这些天，小旋人都憔悴了不少，她心里其实也很苦恼，很矛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从内心来说，她跟胡晨阳是有感情的，而且，“两只避孕套”的事，满世界都知道了，大家都当笑话说，不光是笑话胡晨阳，也是笑话她陈小旋，这方面的事，吃亏的是她。
如果胡晨阳能走出“危机”，小旋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
问题是：现在很多人都说，高明亮的事还没有完呢，省纪委没查出高明亮有什么大问题，是不会轻易收兵的，很可能还在暗中调查，高明亮早晚还要被揪出来，而他的秘书胡晨阳包庇高明亮（说不定还同流合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大概就是父亲所说的“很严重”的含义了？
想了想，小旋道：“爸，再考虑考虑吧？”
……
胡晨阳的情况，确实很糟糕。
这些天，胡晨阳也在反思自己，还经常回想起乔书记与他谈话的过程，虽然简短，却很值得回味。
最后结束谈话时的那句“今后的路，还得自己走，好自为之吧。”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前面的路不好走，但只要自己努力，还能走下去？
其实，胡晨阳也反复想过，觉得自己在高明亮的问题上，多多少少出了点偏差吧，平心而论，高明亮真就没有一点问题？至少，“灰色收入”是不会少的。但在这时候，以胡晨阳的身份，他选择了沉默，哪怕会被视为“态度不好”。
当时，胡晨阳隐隐约约还存了一点别的想法：高明亮出事，其实对市委汪书记不利，至少负有领导责任。所以，无论如何，汪书记是不希望高明亮出大问题的。
其实，没有任何人要求或者是暗示胡晨阳，让他不惜搭上自己的政治前途来保高明亮，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没有任何承诺，就是胡晨阳自己要这么做的。
免职，靠边站，受某些人打压，甚至背个处分，这些都想过，有心理准备。到目前为止，除了没背处分，其它的都来了。
组织上还真没有给胡晨阳什么处分，也没有下结论说他犯了什么严重错误。当初，为了让胡晨阳出来揭发高明亮，县委、县政府都有领导出面做胡晨阳的工作，只是，都碰了软钉子。
比如，当时还是县长的李诚彬就亲自找胡晨阳谈话，李诚彬并没有训斥他，而是说：“小胡不错，能力很强，是个能挑重担的人。”
新峡县有一句土话叫“接缸”，意思很复杂，有“给你机会，看你能不能把握”的意思，但那意思通常不是明着说，而是靠你自己去领悟，就看你有没有悟性了。
李诚彬说胡晨阳“能力很强，是个能挑重担的人”，其实就是许诺了。
现在，人家给了你“缸”，就看你接不接“缸”了。而一向聪明的胡晨阳这时候竟然糊涂起来，硬是“不接缸”嘛，李诚彬能不恼怒？
“不接缸”，就要承担 “不接缸”的后果。
当时的常务副县长杨文远也出面找了胡晨阳，提醒胡晨阳要认清形势，不要走错了关键的一步。
杨文远所说的“形势”，胡晨阳当然是清楚的，但他已经没有改口的余地了，杨文远也是白费了一番口舌，心里暗骂这小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这样一来，胡晨阳把李诚彬和杨文远这两个关键人物都得罪了。
到后来，陈长贵亲自出马，甚至以断绝他和小旋的关系相威胁，但依然无效。
之后，大家对胡晨阳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当然，现在也并没有人明着要整胡晨阳，其实人家也用不着整他，让他边缘化，就够他受的了。
现在，胡晨阳就是被“边缘化”了，县委办副主任兼综合科长的职务已经免掉了，说是“另行安排”，至于怎么安排，什么时候安排？不知道。这种情况有个说法叫“挂起来”，县委办公室对外说是胡晨阳去党校学习了，实际上他并没有去党校，就这么闲着，去不去上班都没人管他，工资倒是照拿。
既然这样，胡晨阳就老老实实呆在宿舍，看书，遇到周末也不回遂南县老家。混成这样，也是没脸回家了。再说，家里人如果问起他跟小旋的事，如何回答？
悲凉、落寞中的胡晨阳 ，靠看书打发时间，有时当然也会想到陈小旋，但却不敢往好的方面想，且不说陈长贵的态度，就是小旋，这些天也没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