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谁
大君山，斜月岭，流云阁。
六月十五日，星正稀，月正圆。
夏风忽来，在群山之中跌宕穿过，自是多了七分凉意，极为清爽怡人。
仓木端睿独坐于阁内石桌前，白玉酒壶窈窕站立，两只剔透琉璃酒杯正对摆放。
酒已满，人未到。
桌上墨色请帖静放，他淡淡的扫了一眼，抬手准备拿起，却又放下，站起后，走至阁栏处，仰头观月。
晴空一览，万里无云，月光皎洁，光晕淡淡。
自昨日下午晚时，接到管家送上的请帖，本不愿理睬，可这请帖上的淡淡花香让他还是没忍住拆封一看。
请帖上字不多，只写着，“十五日，流云阁，星月当空，许君惊喜。”
“花香啊！夫君不去，可是会让佳人相思断肠的。” 夫人掩口轻笑如是说，“请帖为黑，难道你招惹了哪家寡妇。”
夫人的调笑，让他只能苦笑着应约，独自来了此处，本来嘛，他自己也很好奇。
天下英雄，唯仓木独尊，说是惊喜，只怕又是约战，帖又为黑色，下午送到，这完全违背常理，加上那文绉绉的让人牙酸的短句和隐隐花香，他有些琢磨不透。
“呵呵~有意思！”想到此，他仓木端睿不禁摇了摇头，“难道还真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寡妇？”
月已上半空，清辉之下，群山更显苍茫，仓木端睿放眼望去，穿透蒙蒙月色，上山之路清晰入眸。
“可惜了，佳人未至，今晚回去怎么交代，怕是要斗上一番口舌。” 想起夫人邵依兰，他脸上的笑意如同这皎月。
“美丽、聪慧，睿智，狡黠，可爱…”这是他对她的评价。
只是这么多年来，遗憾的是，两人没有一儿半女，直到年前，竟然怀上了，医者言，必是带把的，算来，再有一两个月左右，嘿嘿！
“美~啊~”仓木端睿心中自得，忍不住一声长啸，回音在群山荡漾，渐去渐散。
“汪！汪汪汪！”
微弱的狗叫声穿透仓木端睿呼喊出的回音，让他一愣，凝眸再看，诧异更上心头。
山路曲折，一条金毛大狗穿着只能兜着肚皮的花衣从拐角处现身，晃晃悠悠，懒懒散散，只是那花衣的颜色竟是他从未见过的艳丽，远超七彩之色。
“一条狗，不但穿衣，还如此奢华，很不一般啊！”他念头乍动，却又见一人从拐角处跟着走出，身穿灰袍，双手背后，弯腰低头，踩着台阶而上。
“不是佳人？！”仓木端睿心中怅然若失，尴尬的摇了摇头，心中思量，“这可好，回去还是要费口舌，争辩下一个男人的请帖，为何搞得香喷喷的。”
来人从未抬头，走的不急不躁，步步平稳。
“这上山的身形及姿态？怎如此熟悉？”皱眉之下，仓木端睿走回坐下，思索了片刻，不知为何，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忽上心头，他起身顺手拿起靠在阁柱上的漆墨长枪，又走了出来。
“贵客莫急，月朗星稀，清风自然，杯酒已满，咱们不急于一时。” 话音平稳缓淡，向山腰送去。
这是反客为主，这也是试探，更是给对方以压力；但这也给了他自己压力。
放在以前，他不屑如此做法，只用耐心等待而已，然而今晚，不知为何，他竟忍不住突然发声。
大狗闻声，顿停脚步，尾巴绷直，哈拉着舌头，抬头看来，只见其双目中晶光一闪，竞狠厉如斯，惹得仓木端睿心肝一颤。
来人听音，没有抬头，只是举右手过头，摆了摆，放下时顺手在大狗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大狗一个激灵，夹尾继续上山。
对方抬起的右手修长如玉，指甲齐整整洁，身无刀兵。
仓木端睿眉头忧愁更重，这种手掌，如果真是江湖人士，那必定是有底蕴的，他不由得握紧了长枪，抬头看天，不知何时，一朵孤云已来，即将掩月。
“烦，还是杀了吧！这不明不白的相约，让人心慌！”
他决定一起，瞳孔内缩，向后一招手，桌上双杯绕身齐至胸前。
“同饮！”他拿起一杯，向山下一伸为敬，而后自饮，甩杯回桌，与此同时，另一杯飘然前去，瞬间已到对方身前。
“急了？也好！”来人喃喃，“可惜了，我不喝酒！”说着，便捏杯向天一撒。
皎洁顿去，星空忽暗，雾霭突生，酒香弥漫，这座山体便朦胧了起来。
“妖术？”仓木端睿如同鸟惊，一声怒喝，“伐天，杀！”
来人所示，是传说中的妖法，他不能也不敢再留一丝一点的侥幸，声出枪起，枪走身随，犁开朦胧，闪杀而去。
人拿酒杯，狗摇尾巴，他们举步不停，对逼压而来的人枪视而不见。
枪破于虚，仓木端睿同来同至，他见人和狗那无害无防的摸样，并不留手，伸手一探，抓住枪尾，掌侧内压，左脚一踏，直踩大狗的腰身。
“嘣！”枪身中机括乍响，已到来人胸前的枪头，更如闪电般迸离枪身，迸射突击。
十七岁第一次出手到现在，十几年来，他杀死豪杰无数，但不为人齿的这种做法，他仅用过一次，那次是为了搏命，他赢了。
这次呢，他毫无侥幸之心的第二次用上，但结果却正是他心中的那抹心烦，但这次他无愧于心，只因对上的是传说中的妖，他第一次见到的妖。
枪头被一指弹飞，枪身到了对方手中，被当做拐杖，杵于台阶之上。
与此同时，老狗忽然掉头，双腿凌空一蹬。
早已脑子迟钝的仓木端睿，全身完好的倒飞回了流云阁前的空地上，正如他准备飞身而下的那刻。
皎洁再来，亮星三五，群山却朦胧了起来，云霭渐上，丝丝冰凉打脸。
“我喜欢下雨天独坐，有人说我忧郁，有人说我做作，有人说我浪漫，你呢？和我相同但又不同。”
声音和着清风自仓木端睿身前掠过，转身看时，人和狗已在阁中，人坐，狗卧。
仓木端睿心中更惊，妖就是妖，飞天遁地，霞光掠影，非人可敌！
“对了，我查过你，你喜欢观星望月，你喜欢朦胧独醉，你喜欢饮酒，那我便给你这方静夜，给你这片朦胧，但酒嘛，就算了，我不喝，也不喜别人喝。”
“我们认识？有仇？”
“不认识，没仇，无怨”
“总该有个理由？”
“会说给你听的！月落前吧！”
仓木端睿未再接话，这一切已算明了，他的生命在对方的眼中，已属今晚的圆月。
不知为何，他想也未想的再次开口，“你那请帖为什么是香的？”
“哈哈，哈哈哈~听你说出这么可爱的问题，我破例为你喝上半杯！”对方一愣，顿时大笑，双肩抽动不停，又侧身在趴卧在地上的大狗狗头上拍了拍，惹得大狗白眼直翻。
“这么好笑吗？你是，你是什么妖？”
“啊？嘿~我是妖？”来人吃惊加好奇，终于抬头，“你疯了？”
“你，你，你怎么？你究竟是谁？”仓木端睿至此终于看到对方的面容。
他瞪大眼睛，忽然站起后退几步，紧靠在阁栏之上，惊惧的看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对方，全身颤抖，艰难的抬手指向对方，哆嗦着嘴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此刻的仓木端睿真要疯了，只觉得觉人生太荒唐，又觉人生坑太多，心中一个巨大的疑问顿生， “阴谋！天大的阴谋！”
被妖杀，死就死了，如果被妖代替了，那就是天大的悲催，江湖地位，财资都不算什么，可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怎么办？
行走江湖，凡杀人者，恒被人杀，他早已觉悟；是福是祸，凭天而定，他也可以认命。但被一个变化成自己的妖取代一切，他怎甘心。
“我，我和你拼了！”仓木端睿身随心动，人已跃起，挥拳向对方的脸上砸去。
他要砸烂这张和他长得看不出差别，让他惊惧，让他恶心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