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极黑的锋芒
我与满穗离开了被花兽破坏的城市，打算从此漂泊各处，浪迹天涯。
根据重返城市，打算重建故土的那些路人所走来的方位，我们与之背道而驰，作为旅途的指引。
不知道下一站会是何处，但只要手头抓着那最温暖的东西，那何处皆是故乡。
“良爷，说来可笑，我抛下了你，最后兜兜转转，终究还是随了良爷的愿呢。”
路上，满穗自嘲般叹了口气。
“随愿？我能有什么愿？”
“‘不卖我了’。”
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
？
“你说洛阳那晚？”
“是啊，反正我也不值多钱……所以，良爷打算不卖我了。”
“……”
当初我是怎么想的来着？
哦对。
我当时想的是，今后带她一路往南走，然后等到……
——呵。
……
或许我真的如愿以偿了。
“良爷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想？”
满穗停下步子，疑惑地问向我。
这事该从何说起呢？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或许是这句话所涵盖的东西，在满穗的引导下渐渐使我改变。
她在短短一个月的旅程让我看到了曾经不曾看到的东西，不，应该说是看到了却不曾发现的东西。
正是这些东西让我不断地动恻隐之心，不断地改变着我。
到了最后，我才发现，改变我的她，已经是我离不开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就是见不得你——”
“见不得我什么？”
“见不得……”
遭了瘟了，又陷进这小崽子设的局里了。
我该怎么回答她？见不得她被送去做“菜人”？还是见不得她受委屈？
无论怎么想，都是随她愿的吧？
……
“没关系，良爷不想回答也没事，我知道良爷想说什么！”
“什么？”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寸目不离地盯着她那气色红润的小脸，生怕她把我内心害躁的东西挖掘出来。
“哼～良爷啊，就是见不得我被送到富的地方去，见不得我吃得饱饱的，见不得我高兴！良爷又在跟我一般见识了！”
满穗气鼓鼓地往前小跑。
她甩了我一段距离，两只手挂在后面，好像一个七八岁的天真小娃。
“呃……”
她在说什么？
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一切了吗？她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嗯，是，见不得。”
我随口应到，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
因为不需要避官，也不用害怕盗匪，所以我们的脚步跨的格外的大，丝毫不遮掩身形也不压低声音。
正是这种前所未有的放纵，导致我们接下来轻而易举被一支“虎狼之师”逮了个正着。
眼前是一支军队。
说是军队，但这配置令我此生难忘。
硕大的队伍中，后排的成年兵人手拿着像是火铳（chong，第四声）的长管武器，整装待发气势汹汹。
而之所以强调是“成年兵”，是因为最前面那一排幼年兵简直突破了我对这个世界认知的下限。
武装护甲，手持军剑。
头发五颜六色，看上去很不一致，年龄却是清一色接近“幼学之年”，一整排的小女娃子，身高能明显看出高于满穗的都没有几个。
“狼崽子”，“兔崽子”，“猫崽子”……以及数量最多的不长“灵耳”的人崽子，各形各色的幼儿，此刻列成一排，作为军队的将士打着头阵。
第一个发现我们踪迹且向长官举手报告的就是一只长着犬耳朵的“狗崽子”。
你一个小女娃不好好在家待着溜小猫，跑军队里来闹腾个什么劲儿？
令人诧异。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黑发人携着“小步兵”屠戮花兽便已足够荒谬，怎么还有小娃子打头阵的军队？？
……还全都是女娃，这些跟着军队做事的小崽子们又被称作什么？？
匪夷所思的程度让我无话可说。
我与满穗迫于压力缓步走到军队最前方。
“你们在这做什么？”
一走到跟前，为首的将领便问道我们。
他脚下的坐骑更是惊为天人。
一头舞动利爪的怪物，说是龙，却长着鸟一般的形体。
身披羽毛，前肢短小后腿粗壮，脚部附着着向上翘的巨爪。
一条凤尾摇曳至身体后方，怕是占了整个身体的二分之一。
嘴巴拖着口涎，里面是锋利细小的牙，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整个吻部。
其上好似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这头比怪物还怪物的坐骑令我不寒而栗。
……
“良民，军爷……我们是良民！”
满穗先我一步开口。
我仔细打量着为首将领的装束。
这个世界的军服与原世界大差不差，说不上多奇怪，但至少能让我看出这是一支正统的王国军队。
衣服上有硝烟的痕迹，不太整洁，看上去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事，至于他们的敌人是什么也不难猜测，军服上的黄色血迹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他们应该跟我们一样，是从之前那坐城市里走出来的。
不过比我们更早到，且清理了一圈城市里的花兽，但还没有清理完便离开了。
现在我和满穗就是走太快跟上了他们。
“良民？”
将领递来了质疑的眼神。
“你们不是‘异乡人’吗？怪了……‘异乡人’什么时候会转来小孩子了？”
呃？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
话说，我到现在确实没见过黑发人里面有年纪不能用少年和少女形容的人。
全都是十八岁上下，我和满穗这样的根本是怪中之怪，一个明显高于他们，一个明显低于他们，明明是这个世界更怪，但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们反而成“怪胎”了。
“军爷，你错怪了，其实我已满十四，只是长的小而已！”
“十四不也是小孩子？”
……
先不说这小崽子终于报对了一次年龄。
眼前这个大男人他就不害臊么？自己领着一排比满穗还小的女娃，倒先说起满穗是小孩子了？
他居然也知道是“小孩子”啊？
“还有这位，年纪很明显已经超过了‘异乡人’寿命的上限了吧？我都可以管你叫叔了！”
“啊？我？”
将领抬下巴指到我，让我顿感诧异。
“据我所知，‘异乡人’在这个世界不可能活到超过三十岁，你是怎么回事，今年多大年纪了？”
……
我该如何回答？
实话实说吗？
会不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我探过头瞟向满穗，希望她能在这种节骨眼教我如何应答，避免带来麻烦。
然而满穗只是点点头，目光中充斥着肯定的色彩。
……实话实说？
——好，那就实话实说吧！
“三十五。”
当我说出“三十五”的时候，现场惊愕的不只是眼前的将领，还有一脸诧异的满穗，她好像流着汗，数落着我的不是。
妈的，不是她肯定我实话实说的吗？？
又想挨板子了这小崽子。
“……果然怪，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将领一锤定音，用嘴剥夺了我们的自由。
……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强硬要求。
往后看，是威风凛凛的火铳（chong，第四声）大军。
眼睛瞥向两边，是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量绝对强大的“军队小步兵”。
“——走吧，良爷。”
满穗阴阳怪气地握住了我的手。
“……”
就这样，我们再一次在武力胁迫下被带往了别的地方。
天不随人愿，造化可弄人。
我们穿过这个大平原用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这次走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而我们现在走的方向其实是跟我们一开始要走的方向是一样的，只是旁边多了支军队而已。
……而已吗？
不知道我们到了目的地会有什么下场。
活剥，凌迟？
我想过半路带着满穗逃跑，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现实。
我完全无法想象黑压压的火铳袭来是什么感觉，也无法想象被一群武力堪比吕奉先的女娃追杀是什么感觉。
更别说最前方还有一头感觉能一口吞掉大虫的怪物镇守着。
这精良的武力，感觉打下一整个大明都不在话下。
“军爷，你们是刚处理完城里的花兽吗？为什么城里会有花兽？”
我们来到了一处沼泽地，刚走进没几步，不知道满穗是不是嫌路途太遥远太乏味了，居然抬头问起“龙”上的将领。
年轻的将领看她一副天真散漫的样子，没多想就撇开笑容谈及道：
“是，我们搜查了一整个王城，确认没有‘隐花’（一切花型怪物的统称）的踪迹后才离开的，之所以这一次‘隐花’会成群结队突袭王城……这个我无可奉告，说实话也没人知道。”
“哦……”
确认没有？那我们遇到的是什么？
他的侦察兵是摆设吗？怎么嗅我们味道的时候就这么积极？
我眯细眼，趁将领不注意狠狠瞪着那条“狗崽子”，这时我才发现，这小狗崽子不仅头上长着对狗耳朵，屁股后面还跟着条狗尾巴，左右晃来晃去的，走路喜欢一蹦一跳，感觉跟真的狗差不多。
奇怪的动物……到底是人还是狗？
意识到我的目光，狗崽子侧过了脸。
我居然看到她对我吐了吐舌头！！
这狗崽子！！！
“良爷？”
看见我瞪大眼，满穗也睁大了眼。
满穗一睁大眼，上面骑着龙的正跟她闲聊的将领也跟着调过了头。
然而，“狗崽子”似乎是提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下子扭过脸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蹦蹦跳跳悠哉悠哉地走着。
……
好啊……小狗崽子，你是我活爹！
我差点就对她们最终会变成怪物的结局产生同情了，感谢她让我减少了一些没必要的怜悯。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突然，沼泽的水潭里冒出了奇异的声响。
将领一声令下，整个部队立刻停了下来。
我们的目光停滞在水中央。
……
聚集了所有人的视线，声音又诡异地消失了。
——怎么回事？
四面的风吹草动顷刻间全部停止，忽如其来的安静仿佛是在给“声音的主人”衬乐。
深绿色的水潭下，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
！